三色猫登山列车
赤川次郎
序曲
“怎那么迟啊!”
无心说出的一句话,使多田衣子勉强伪装的平静濒临崩溃。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一定会变成这样!”
多田衣子的声音是从喉咙挤出来的。
这些话跟她所置身的地点十分不相称。这里是结婚会场的休息室,身穿结婚礼服的新娘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十分奇妙了。
媒人儿岛光枝在旁哄慰唉声叹息的多田衣子。
“衣子小姐……别再胡思乱想。一定是路上车多阻塞了。”
“但是……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啦!”
发出尖声反驳的是多田靖子,衣子的妹妹。
儿岛光枝困惑地望望靖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电话没人接,表示他们已经出了门嘛!”
“谁晓得!”靖子没有隐藏不信任的神情。
“真头痛!我去看看好了!”
说完,儿岛光枝快步走出休息室。
负责礼堂事务的女性露出不悦的表请喃喃地说:“他再不来的话,就轮到别人使用了。”
靖子有点强硬地顶撞她。
“这又不是我姐姐的错!”
“呃——我当然明白。对不起,我去看着礼堂的情形……”穿和服的女事务员也走出去了。
最终只留下多田衣子和靖子姐妹。
“靖子。”衣子安静地说。“你不应该向礼堂的工作人员发脾气。”
“可是……”靖子不服气。
“毕竟是我们理屈。”衣子说。
“姐姐,你这么快就放弃了?”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随便拉一个不喜欢的人进结婚礼堂呀!”
靖子绝望地盯姐姐一眼,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浅井!我不放过你!”
言中含有不甘心的怒气。
隔了一会,衣子说:“生气也于事无补。靖子,你再打一次电话给浅井好不好?”
“已经打过无数次了。”
“最后一次,好不好?”
“好吧!”靖子耸耸肩。“不可能搞错日期吧!”
“浅井那种人,搞错也不出奇。”衣子振作出神,甚至露出浅浅的笑容。
“那我再打一次看看好了!”
靖子走出休息室。
四五名职员在走廊的角落上窃窃私语,见到靖子出来,立刻一哄而散。
靖子可以猜想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男的一定是逃婚了!”
“对。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个新娘看起来阴沉沉的!”
靖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速度快得足以使走廊的地毯提早几天磨破。
出到大堂就有公共电话。
不过,当然她也领会到,浅井真的“逃婚”了。姐姐……的确可怜。
多田靖子现年十八岁,衣子比她年长十岁。父母早逝,姐姐本来身兼“家长”之职照顾妹妹才对,但是这两姐妹的情形不一样。
很小的时候,大概初中二三年级吧,这个家就由靖子完全承担下来了。由于靖子天性活泼好胜,料理家务头头是道。反而衣子性格内向,加上时常生病,一天到晚深居简出,可说各走极端。
外表也是。妹妹的轮廓明朗突出,令人眼前一亮;姐姐的脸部没什么特征,加上木无表情和沉默寡言,予人“暗淡”的印象。
但是,衣子绝不是时兴的“冷感”的女人。她有丰富的感性,容易受伤害,只是羞于流露感情,一直压抑在心底而已。
靖子十分了解姐姐的心境。因此理所当然地迁怒于人,对周围的人乱发脾气……靖子在大堂拨电话去浅井勇治的寓所。她知道,一定没有人接。浅井若不是烂醉如泥睡着了,就是逃离公寓到别处溜达去了。
卡嚓一声,居然有人拿起话筒。
“喂!”传来有些顾忌的女声。“浅井宅。”
靖子没有时间疑惑。“喂,浅井勇治先生在不在?”
“呃……他刚刚出去了。”女人说。
“出去了?去了什么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女人困惑地说。“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叫多田靖子。”靖子报上姓名。
“等一下。”发觉对方想挂断电话,靖子急急地说。“你是……”“我……我是浅井的朋友。”
浅井单身住在公寓里,他不在家时可以径直进去,意味着女人有他家的钥匙……靖子的脸泛起红潮。
女朋友。而且持有公寓钥匙,表示不是“普通朋友”。
“那么,浅井先生回来以后,请你转告他,今天举行结婚典礼。”靖子清晰地说。
“结婚典礼?”
“是的。看来他多半忘掉了。”
“哪一位朋友的结婚典礼?”
“他本人的结婚典礼!”
说完,靖子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必须向姐姐隐瞒这件事。
假如说出来,姐姐一定对那位“女朋友”寄以同情,然后退出。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靖子小姐。”儿岛光枝一筹莫展地走过来。“他还没来!”
“那个人不会来的!”靖子脱口而出。“姐姐信他,真是傻瓜!”
“不要这样讲……这件婚事,当事人是同意的。”
以谈论婚嫁为嗜好、撮合姻缘为人生意义的人不多,儿岛光枝却是其中一型。当然,有时也需要这种人来调剂一下一生活。
“对不起,阿姨。”靖子向光枝致歉。“我没想到演变成这种局面。”
“我倒无所谓,横竖是当媒人嘛。可是衣子小姐……”“我想她会重新站起来的。
不过受到相当打击在所难免了。“
当然罗。已经来了三十名宾客参加婚礼,大家都在交头接耳,怎么婚礼还不开始?
“让我向客人解释吧!”光枝说。“我就说新郎突然病倒了!”
“请你不妨告诉他们,新郎死了!”靖子说。“我要回去陪姐姐。”
“你去吧!这边的事了结以后,我也过去。请你叫她在休息室等候,不要跑开!”
光枝气喘端地走向举行婚宴的礼堂。靖子目送她离开后,走向休息室。
对于那位好心的媒人而言,这件婚事也算给她留下极大的“污点”吧!
光枝曾经为衣子说了几次媒,可是这次的事并没让光枝插手,只是请她这天担任媒人的角色而已。
浅井勇治和姐姐的事……
“那种人怎配上姐姐嘛!”
当时靖子实在无法理解,衣子怎会爱上跟她同一工作地点的花花公子浅井勇治。可是衣子对浅井如痴如醉,把整个人整颗心都献了给他。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事在公司里成为话题,逼得浅井不得不跟衣子结婚。
自从姐姐连身体也献给浅井那天开始,浅井逐渐疏远她。那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一贯的做法。
然而衣子还在痴心等候他求婚。然后,衣子怀孕了。浅井知道以后,基于道德观念,竟然答应跟她结婚。
浅井跟男同事饮酒作乐时发牢骚:“我中了衣子的圈套。”这句话间接传到靖子耳里,她怒不可遏,差点找人到浅井的寓所痛打他一顿。
靖子知道得最清楚,姐姐打错了算盘。
浅井今天之所以临时逃婚,想必有所“领悟”吧!
然而,今天请了好几位上司和同事出席婚宴,假如婚礼宣布“中止”的话,不晓得谣言传得多难听了……“那种人,管他的!”
靖子一边嘟囔着,一边推开休息室的门。
“姐姐……”
其后,靖子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的衣子的确很美。
衣子俯脸倒在地上,身上的纯白色结婚礼服,像一只白天鹅展开的翅膀一样。
靖子并没有怔怔地呆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光景,她立刻大声疾呼,礼堂的负责人马上联络救伤车。
可是,已经太迟了。
衣子服下不知从哪儿到手的氰酸钾(山埃),最终断定她是死于绝望的自杀。靖子也无法否认。姐姐是自己服毒身亡的。可是她相信,这不是“自杀”,乃是“他杀”。
撇开法律不谈,衣子是被浅井所杀……
每当靖子在愤怒和眼泪中回想姐姐的事时,姐姐那像白天鹅般倒在地上的美丽姿态就会浮现在眼前。
每当这个时候,靖子就在心里重新决意: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浅井勇治……
第一章 冰室1“哥哥!”
片山晴美扶着即将摔倒的片山义太郎。
“晴美……我不行了!”片山义太郎更加蹒跚,自己靠在冰的墙壁上。“你先走吧!
不要管我!“
“我不能这样做。”晴美说。“因为回程的车票在你手里。”
“不……我把回程票交给石津了!”
“哦?是吗?那么我先走了!”
由于晴美突然松手,片山脚下一沉,栽个四脚朝天。
“喵!”三色猫福尔摩斯幸灾乐祸地“笑”了。
“岂有此理!全是冷血动物!”
片山好不容易爬起来,依然头晕眼花,脚步踉跄。抬眼一看,晴美、石津和福尔摩斯,早已穿过冰的通道走在前面了。
“为何只有我遭遇如此不幸?”片山禁不住发怨言。
这里是个挖空的冰室,当然气温很低,气压也低。
标高三四五四米的山巅。片山等人搭登山列车上来,一鼓作气地下车后,由于氧气稀薄,片山就象喝醉酒般天旋地转,双脚不听使唤。
石津、晴美和福尔摩斯,也许适应力很强,仅仅稍觉头晕,很快就恢复正常。只有片山一个例外,至今回想起来,还有想死的感觉。
当然,这里不是日本。
他们来到瑞士阿尔卑斯的观光胜地——翁格花拉峰(Jungfrau)。
穿过这个“冰宫”,就能到达展望冰河的眺望台。
片山想起导游的话,若想尽量吸入氧气,不妨连续不断地急促呼吸。其他游客逐渐越过片山前头去了,片山顾不得仪态,像一只大热天的狗似的哈哈拼命喘气。
“请!”
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同时一块糖伸到片山面前。
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轮廓分明,体态窈窕。
“吃点甜东西,比较容易复原。”
“谢谢……”片山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并非由于对方是女孩子的缘故。
把糖衔在嘴里一会,身体也逐渐适应环境,果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逐渐好起来啦——哎呀!”
“不要急着走路比较好。你是哪一个团体?”
“我们四个人结队来。”
“那就不必特别赶时间,慢慢走好了。”
“真不好意思!”片山抓抓头皮。总算有心情觉得难为情了。
“没有的事。你看,那边那个人更严重!”
片山往少女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见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苍白着脸蹲在地上。
“你的朋友吗?”片山问。
“不是。我跟阿姨一道来。”
“哦。”
“她们一班人在前面不远,累得走不动了!”少女微笑着说。
“对不起,把你拉住了。请先走吧!我再休息一会就走。”
“是么?不要紧吗?”
“晤。已经没事了。”
“好极了。那我失陪啦!”
少女踏着稳定的步伐,用力踩着冰前进。
片山不由叹息。我也实在运动不足啊!
还是走吧!晴美那小妮子,难保她不会先搭下山的列车回去,丢下他不理死活!
振作精神,准备迈步,不料脚下一滑,哇然大叫的同时,屁股已经结结实实地跌在冰地上。
由于这是挖空冰块做成的房间,不仅寒冷,地面也是冰。虽然地面铺了木板以便步行,然而一旦踏出板边,就如穿着皮鞋在溜冰场走路一般。
传来吃吃笑声。抬眼望,刚才那位少女又在看着他。
“你没事吧!”少女伸出手来。“抓住我。对了!那边的木板湿了,很容易滑倒。”
“谢谢你。”
片山发现自己像个老人,被年轻人牵着手过斑马线。唉!自己不过刚届三十而立之年啊!
“屁股有没有弄脏?”少女问。
“大概没问题。唉!高处不胜寒,果然不错!”
随着形势发展,片山很自然地跟少女走在一起了。
“你不必等那些阿姨也可以么?”片山问。
“这里又不会迷路,她们一定会来的。”
“那就放心了。”
“既然付了一大笔钱来旅行,假如什么也没看到就空手回去的话,太浪费啦!”
听了少女的话,片山不由笑起来。他也觉得有道理。
片山突然想起姑妈儿岛光枝来。那位“摩登红娘”,最喜欢替片山安排相亲。
姑妈不是坏人,可是定期把相亲照片带到搜查总部来,令片山啼笑皆非。
这回欧洲旅行一路平安无事,但一回到日本,相信姑妈又会一下子拿出十张相亲照片,排列在片山面前……“其他国家去过了?”女孩问。
“嗯,只去了德国和奥地利。这次是从维也纳进入瑞士的。”
“哦。那么,下一站是巴黎还是罗马?”
“不,我们要直接回日本了。”
“这段旅程相当枯燥呢!”
“你去了很多国家?”
“不,现在开始而已。还要去伦敦、巴黎、罗马……后面才有趣呢!”
少女回头望望背后。“还没来呀……我要不要等等他们?”
“你应该这样做的。我得追赶其他同伴去了,不然他们将丢下我不理!”
“怎么可能——你的太太和孩子吗?”
假如说片山没有受到冲击,那是谎言。行年三十了。别人看他是有家室的人。并非因他看起来很老,而是外表稳重的缘故。唔——一定是这样。片山安慰自己。
“不,我跟妹妹一起来。”片山说。“我还独身。”
“是吗?对不起。不过,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啦!”
少女的语调突然深沉起来,片山有点惊讶。
希望不要在这里牵连任何事情。先后在德国和奥地利卷入凶杀案,但愿在瑞士平安度过!这是片山发自内心的悲切呼喊……“非常感谢你。我完全好转啦!”
片山开朗地说着,往前迈步。
“一路小心哦!”女孩叮嘱一句。
相当可爱的少女。从前的片山,不管空气是否稀薄,早就闹贫血了。置身三千米以上的高山,凛冽的空气,刚从登山列车的窗子望见阿尔卑斯的雪和岩石山头……在这样脱离日常生活的环境中,女性的魅力变得不太现实,因而片山的“女性恐惧症”也不至于发作了。
况且,可以大胆地说一句,在这次的旅程中,片山的确成长不少……虽然置身于“冰宫”之中,由于没有风的关系,并不觉得寒冷。
然而从白光洋溢的出口往外探看……
冰天雪地。风和雪,使他的脸立刻冻僵了。
“咦!哥哥。”晴美从外边走进来。“来得倒真快。我还以为你一定老半天走不动呢!”
“好冷!”石津也跑进来。“咦?不是片山兄吗?抑或是另外一个很像片山兄的人?”
“可惜正是我!”片山气得撅嘴。“看来我打搅你们啦!”
“喵!”
不知何时,福尔摩斯走到脚畔,愉快地抬头仰望片山。
“哥哥了不起,那么快就恢复正常了!”
“片山兄出来玩玩如何?踩雪很好玩!”
说老实话,遇到下雪天,片山是那种躲在被窝里吃蜜柑的人。不过,好奇毕竟是人类共有的天性,而且星期日上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不是人生常有的经验。于是片山决定出去看看。
“地方宽敞吗?”片山问。
“是梯形台阶。不过要小心。虽然围着绳子,如果滑倒的话,可能会溜到好几百米的冰河下面去。”晴美说。
“知道了。”
片山竖起衣襟,瑟缩脖子,走进雪中,日本游客相继回来。
雪在鞋子底下吱吱作响。
外面虽然寒冷,不过一会就适应了。
远山被雪幕遮住,看不见了,但是透过本板做的梯形台阶,可以眺望形成几公里斜坡的巨大冰河。
确实像晴美说的,虽然有绳子围着,但若不小心滑倒的话,可能会从绳子下面掉下去。如果在日本,这种场所必然围上比人高的铁丝网,到处竖起“注意”的告示牌,连小孩子也绝对不会跌倒。
如此这般只拉一条绳子,也许出自“跌倒了自己负责”的想法。
片山用力深呼吸,以期吸满阿尔卑斯的空气才回去。
“哗!雪啊!”
“好棒!冷死啦!”
突然骚乱起来。一群日本游客蜂拥来到台阶上。
总之到处都是日本人。自己也是其中一个,片山无话可说。
上山的登山列车,恐怕三分之二是日本人!
大学生团体,中年人旅行团,度蜜月的爱侣……感觉上,各种各类的驴客们都齐集在列车上。
如今来到台阶的是女子大学生模样的团体,以及蜜月旅行团。她们一边吱吱喳喳地喧闹着,一边在台阶上走来走去。
片山想,也许这一带的气温因此上升了些。大概不至于造成雪崩吧……台阶开始嘈杂混乱,阿尔卑斯山的雄伟气氛顿时减退,片山准备回去了。
“喵!”
“咦,福尔摩斯,你也跑出来凑热闹吗?”
猫怕冷,来到这里实在相当难为福尔摩斯。不过,它身上的三种毛色,在白雪中非常醒目。
“冷不冷?进里面去吧!”
片山正想迈步时,传来“哇”女孩的叫声。
回头一看,一名少女正从绳子的隙缝间溜下去。片山顿时吓得屏息。
少女溜到二三米的地方,被一堆积雪挡住了。她匍匐趴在那里,但是难保不会继续溜下去。
片山回过神来,对福尔摩斯喊道:“快叫石津过来,我们要把她拉上来!”
片山奔上前去。可是,其他游客只是目瞪口呆,没有行动。
他妈的!这个地方在我管辖的范围之外啊!
牢骚归牢骚,片山可不忍心见死不救。
“振作些!”片山喊。少女抬起头来。
片山这才留意到,她就是刚才给自己糖吃的少女。
少女已从绳子所在处溜到三米外的地点,怎样伸手也够不到。
片山脱掉外套,对身边的年轻男人说。
“压住我的脚,可以吗?”
“是!”
片山整个人趴在地上。由于积雪满地,加上人来人往,地面积雪混杂,既冷且脏。
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捉住这个!”
片山把外套的袖口拼命扔给少女,然而还是到不了。
“压住我的脚!”
片山再度怒喊。那名还是大学生的男子慌忙用力压住片山的脚,几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再往前面一点。再过一点……”
片山握住外套的袖口,再把外套抛给少女。少女捉住另一只袖口。
“行了!知道吗?千万不要放手!”片山大喊。
少女点点头。然而,凭片山的姿势,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拉上来。
“喵!”
“让路让路!”传来石津的声音。“片山兄!”
“喂!快点拉她上来!”
“遵命!”
石津揪住片山的长裤用力拉。少女的身体逐渐拖了上来。
“对!再用力拉!”片山喊。
一旦投入这种“出力”的工作,无人能出石津其右。拉呀拉的,少女的手可以够到了,石津直接拉住少女的手,拖她上去。
噼啪一声——传来布料撕裂的响声。
片山喘着气爬起来。
“片山兄,那是……”
不错。少女应该已经拉上来了,却有什么物体从冰斜坡溜下去。
“那是——我的手臂!”片山喃喃自语。
真正的手臂当然好端端地在身体上,然而外套的袖子不堪少女的体重摧残,线口裂开了……“哥哥!”晴美跑过来。“吓坏我了!你没事吧!”
“还好。只不过……”片山把西装外套拿在手上。“这个不能穿啦!”
片山含怨地凝望少了一只袖子的外套,心疼不已。
“先进去再说!石津,把她抱起来吧!”
“是!”
少女脱险后,依然苍白着脸坐在地上颤抖。石津一下子把她抱起,急急地离开台阶。
“哥哥,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肚子很冷。”
片山俯视被雪泥弄脏的衬衫和长裤,苦笑不已。
“对面有喝茶休息的地方。你做得很好嘛!”晴美稀罕地称赞他。
“喵!”福尔摩斯好像十分同意。
片山从台阶走进咖啡座时,响起如雷掌声。其他游客都目睹刚才“英雄救美”的一幕,一同向他喝彩!
一名外国中年男人紧握片山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也许他以为拍得很轻,却叫片山暗自呼痛。一位像是他太太的妇人露出笑脸,上前轻吻片山的脸。
又响起掌声。片山觉得不好意思,频频点头哈腰行礼:“谢谢……不……碍…对不起。”然后催促晴美:“喂!快走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大英雄嘛!”
“免了吧!我最不习惯应付这种场面!”
片山做梦也没想到,还有更难应付的场面等在后头……2少女喝过热可可后,终于平静下来。
“谢谢你。”她向片山行礼。
“不用啦!这是他的本行嘛。”
依照惯例,晴美抢先替片山回答。片山刚喝过红茶,正想喘一口气,乐得有人代他答复。
“本行?”少女不解地望着晴美。
“对。因为我哥哥是个刑警。”
“呀!他是刑警先生?”
“是啊!所以救人是他的份内工作。”
可是,雪山救险可不属于搜查一科的工作范围哟!
不过,这样子助人一臂之力,片山却很高兴。大体上,“助人为快乐之本”乃是传统上的想法,心情十分愉快就是了。
“不过,也许我真的想死……追随姐姐而去……”“啊?”
“不。没什么……”少女支晤以对。“我叫多田靖子。”
“靖子小姐,我是片山晴美。这是我哥哥义太郎。还有,他是石津,也是刑警!这是三色猫福尔摩斯。”
“请多多指教!”
福尔摩斯当然不会说话,但是伸出前肢跟多田靖子“握手”。
“靖子小姐今年几岁?”
“十八。”她说。然后对片山说“这位是……片山太义郎先生吗?”
“是的。”
“说不定我认错人了。请问……”
靖子还没说完,传来了一个高频度的叫声,在“冰室”旁边的小咖啡座回响不绝。
“靖子小妹!”
“啊!阿姨!”
“刚刚听说了你的事,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衣服湿了,有点儿冷,不要紧的。这位先生……救了我一命!”
“喵!”福尔摩斯愉快地叫起来。
片山和晴美当然一眼认出来者是谁,只是片山不肯承认这是现实而已。
“阿义!哎哟!你不是阿义吗?”
“嗨!姑妈……”片山向儿岛光枝鞠躬致意。“真是奇遇呀!”
“是啊!怎么回事?”儿岛光枝蓦地“啪”一声拍掌。“难道是阿义救了小靖一命?”
“不光是我的功劳,还有石津、福尔摩斯……”片山一连串说的话,完全没有听过光枝的耳朵。
“那么说,你在不知道她是我的同伴的情形下出手相助了?”
“我们没时间自我介绍嘛。”
这句台词出自片山的真心,光枝并不认为那是调侃,很率直地接受了。
“说的也是。”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件事,给人命运安排的感觉!”
照这位姑妈的理论类推,即使是同搭一部电车的陌生人,也有“命运的安排”之类的关系了。
“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啦。不过,我跟她母亲很熟……等于金阑姐妹啦,所以非常关心她。”
“阿姨。”靖子说。“他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人品很好,可惜有点迟钝的刑警先生吗?”
光枝忙不迭地假咳几声。
“我这样说过吗?哎呀!一定是讲梦话啦!”
片山苦笑不已。被人这样批评也无法生气,因为说的是事实的缘故吧!
“但他一点也不迟钝!假如不是他立刻行动的话,恐怕现在我已经……”“总之平安无事就好了。”光枝用力敲一敲自己的大腿。“假如连小靖也死了的话,改天我去到那个世界,也无脸见你的母亲啦!”
晴美留意到靖子的视线移向其他桌子,仿佛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因为靖子的脸变得十分苍白。
“对不起,失陪一下。”靖子离席走开了。
“好意外呀!竟然在这个地方遇到阿义。”光枝说。
“姑妈。”晴美说。“你怎会跟那位靖子小姐一块儿出来?”
“为了……带她散散心,解解闷,转换心情啦。”
晴美向来知道,光枝并不是“慷慨大方”的人,甚至相当“吝啬”。现在竟然出钱带靖子出来旅行,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小靖的姐姐结婚时,请我做媒人。可是……”光枝说出多田衣子在婚礼时自杀的故事后,片山等人顿时哑然。
“好残忍的男人!”晴美首先发言。“我想杀了他!”
“喂,晴美……”
片山不由叹息。置身瑞士阿尔卑斯的宏伟大自然之中,晴美依然改不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口头禅。
“好伤感的故事。”石津也说出自己的感想。“应该即刻拘捕那男的!”
石津思想单纯,换一种说法,就是很有人情味了。也许是受到晴美的影响之故。
“喵!”福尔摩斯也表示气愤不平。
“那叫浅井的负心人,结果无法在公司呆下去,辞了职,搬去别的地方了。”光枝说。“唉,衣子小姐也怪可怜的。”
“那么,靖子小姐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是埃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责任,恰好几个好朋友谈起有个廉价的欧洲旅行团,于是我就硬硬地把小靖拉来了。”
“不愧是好姑妈!”晴美稀罕地拍马屁。
“不过,现在遇到你们,我就放心了。”
片山开始觉得不安。
“为什么?”
“可不是吗?那孩子还年轻。跟我们几个老太婆在一起,太可怜啦!毕竟年轻人还是跟年轻人在一起的好,对不对?”
片山望着晴美,确实他也很同情多田靖子的境遇,但是……“知道了。”晴美点点头。“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靖子小姐交给我们吧!”
“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
片山希望更正光枝的台词,把“我也”改成“我”。因为片山觉得一点也不高兴!
“啊!我的朋友来啦……那么,待会见。一起下山去吧!还有酒店的事没弄妥呢!”
“等靖子小姐回来,我们再碰头吧!”晴美对光枝说。
光枝走开后,片山叹一口气。
“唉!怎样?咱们不如就此回日本算了。”
“那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说不定那个多田靖子还想到处观光的呀!”
“你怎知道?”
“刚才她说的。她说还想去巴黎、伦敦、罗马转一圈。”
“几时说的?哥哥,你早就认识她了?”
“不……”片山暗呼不妙。
“从实招来!你在什么地方勾引过她?”
“尊重一点好不好?我没有勾引她,只是拉地上来罢了!”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时候的晴美,就跟审问凶犯的刑警一般凶悍。“你想隐瞒我吗?好,我会直接问她!”
“好啦好啦!”
片山只好服输,把在冰室时接受她的糖压头晕,以及在她的搀扶下步行的事说出来。
“笨蛋!你向女孩要糖吃?”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
“虽然如此……作为你的妹妹,我却觉得羞耻啊!你说是不是?石津!”
“我……”
这是石津感到为难的时刻。假如过份得罪片山,恐怕片山会禁止他和晴美来往。
“我……不是片山兄的妹妹,没有意见。”石津苦巴巴地说。
“总之,为何让她跟我们走在一块?”片山问。
“对她而言,这次旅行是为了使她从悲哀中重新站起来。巴黎或是罗马不是问题,需要的是如何制造契机,使她坚强起来!”晴美振振有词地说。
“这种事你从何得悉?”
“因为我是女人!”
对于“不是女人”的片山而言,再也无话可说。
况且,纵使这边厢愿意带她同行,那边厢也不一定答应。于是片山不再表示意见。
“怎地吵吵闹闹的。”晴美说。
话没说完,一群日本游客涌进咖啡座来。好像是新婚夫妇团,大概是二十人左右。
“蜜月旅行团呢!”晴美瞪大眼睛。“有我们在不太好似的,出去吧!”
地方很小,位子不够。总不能若无其事地霸占座位。
“可是那位小姐……”
“我们在门口等她好了。”晴美说。
片山可不太愿意。一方面是衬衫弄脏了,二方面是外套一只袖子没有了,无法穿着走路。这样的装束却是太寒冷了。
然而那是别人的蜜月。故意坏心眼为难不离开的事,片山做不出来。
晴美扶住一名转来转去找不到位子的女性。
“这里有空座。”
“啊!对不起!”
对方活泼地回答。看来是个年轻的新娘子,顶多二十岁,也许只有十九岁。身材娇小玲珑,然而充满活泼的朝气,联蹦跳跳的显得更加年轻。
“勇治!他们让位子给我们了!”女孩子说。
“那真过意不去。”“
男人微笑着行礼致谢。女的有点撒娇的样子,男的看样子年纪比女的大许多。
因为蜜月的关系,当然会撒娇的了……
片山在晴美的催促下,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出到店外,但见晴美走近光枝所在的桌子侃侃而谈。
“真是好事者!”片山自言自语。“同情归同情,怎能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块儿旅行?你说是不是?”
片山想看一看福尔摩斯,不料发现那个“素昧平生”的多田靖子站在眼前。
“嗨!你好。怎样?冷不冷?”片山慌忙解释。“不,我不是讲你。恰好其他团体涌进来,我在说他们……”片山愈描愈黑。可是多田靖子似乎完全没听见片山的解释。
她的表情十分僵硬,眼睛望向片山他们刚才坐的位子方向。
“是否忘了拿什么东西?”片山问。
“对不起……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阿姨在哪儿?”
“那边……晴美正在跟她聊天。”
“我知道了。”
靖子径自走向儿岛光枝等人的桌子。
除了晴美,还有两名跟光枝同辈的妇人在一起。看来靖子跟着她们,确实无甚情趣可言。
片山耸耸肩。到了这种田地,只好走着瞧啦!
“下山的感觉跟上山大不相同!”片山说。
“因为是下山的关系!”晴美冷冷地答。
从翁格花拉峰下山的列车,在长长的隧道内慢吞吞地往下移动。
这是一条挖空艾格峰(Eiger)的岩石造成的铁道。
想到工程所需之时间和劳力之浩大,更叫片山哑然无语。
“我说过,在列车里要保持安静!”晴美说。
“喔!说的也是!”
“不行。你缺少观察力!”说完,晴美打个哈欠。
“那家伙氧气不够呢!”石津说。
确实,由于空气稀薄,大家都昏昏欲睡。车厢内出奇的安静,就是这个缘故。
上山的列车相当嘈闹,但在山上耗一阵子后,大家都有缺氧现象。
片山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什么事也没有,不少人却在哈哈喘气。
尤其是度蜜月的新婚团,大部分男的都脸青唇白。
“你看那边那个人,整个人都瘫痪了。”晴美说。
“哪个?”
片山偷窥一下。不错。看来相当严重,脸都绿了。
“那两个不是刚才坐我们位子的吗?”片山说。
“对呀。毕竟年龄不同,做丈夫的累垮了!”
在蜜月期间,男的多少想逞强,在空气稀薄的地方也跑来跑去,落得这种惨败的光景。
“哎呀呀!完全垮了!”晴美说。
那男的啪一声伏倒在年轻太太的大腿上哈哈喘气。
“勇治……你没事吧?”
做太太的也许年轻的缘故,脸色丝毫不变。
“好可怜。请他吃一片巧克力好了!”晴美又发挥她好管闲事的一面。
“可是,像他那样子,巧克力也无济于事呀!”
“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咦!靖子小姐。”
片山顺势一看,但见靖子从甬道走过来。
“她不是跟我姑妈她们一伙吗?”
“是啊!刚才她说一块儿下山的……”
片山等人坐在车厢的后面,靖子好像没发现他们。
多田靖子满怀心事的表情,令片山十分介意。
啪一声,坐在晴美旁边的福尔摩斯跳到地面。
这部登山列车的车厢造成斜形,里面的座位是阶梯式的。
福尔摩斯穿过阶梯状的甬道,在靖子面前停下来,“喵”了一声。
靖子大吃一惊,抬眼望见福尔摩斯,然后看到片山和晴美。
“喵!”福尔摩斯再叫一声,叫法有奇妙的含意。
“它想表示什么。”晴美低语。
“唔……普通打招呼罢了。”片山站起来喊多田靖子。“嗨!一块坐吗?”
靖子突然放松肩膀,走下甬道,向他们行礼。
“请坐。”晴美移开行李,腾出空位。
“对不起……”靖子在硬木椅上坐下来。
“怎么啦?你好像有心事?”晴美抚摸福尔摩斯的头。然后对靖子说:“你也好像满怀心事似的。”
“嗯。”
“不必勉强自己,假如不想说出来的话。”
靖子沉默一会,终于慢慢摇摇头。
“我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事呢?”
“我……差一点杀人!”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
附带说明,石津已经呼呼入睡了。这点与空气稀薄没有直接关连。
“你说……杀人?”
“嗯。那边不是有个脸青青入睡的人么?”
“你说那对新婚夫妇?”
“是的。他的头枕在女人的腿上嗯……”“那个人怎么啦?”
“就是他——浅井勇治。他就是始乱终弃、逼死我姐姐的男人!”靖子说。
3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要循着相同的路线,参观相同的名胜地,总有碰面的时候。
现在,片山一行人又遇到同一批日本游客了。对方或许也是这样想:人生何处不相逢嗯……尤其是到了土产店,到处都是日本人。日本人狂欢狂买纪念品,因此店家也用日语贴出“谢谢光顾”、“欢迎光临”之类的标语。
“有点奇怪。”晴美说。“如果用‘ Danke schon”(谢谢)的话,大家都懂嘛!“
“我也懂!”石津沾沾自喜地说。
据说石津读大学时修过德语,可是他只记得一句“谢谢”的话,实在没什么值得自豪!
“哥哥,要不要买点纪念品?马上就要回日本啦。”
“嗯……正在迟疑着!大家都在忙,而我四处游览,还带纪念品回去示威的话……”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出来旅行了,假如空手回去的话,反而更不应该啦!”
“说的也是。”
“况且,稍后栗原先生也会过来这里跟我们会合,他知道我们不光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的嘛!”
不光没有游山玩水。所到之处频频卷入凶杀案。遭遇诸多不幸!早知如此,不如留在日本更好过了!
不过,德国的浪漫街头、维也纳的教堂以及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并不是一年到头有机会参观的场所,说起来也算不枉此行了——片山认真地想。
“好吧!那就买点什么回去吧!”
“我也为目黑警署的同事买点比较好吧!买什么好呢?”
石津露出非常凝重的表情思考。
“应该的。不过,你有什么苦恼吗?”晴美问。
“不……只是,我已经没剩多少钱了!”
晴美禁不住笑起来。
“没关系。我来替你垫一些吧!”
“真的?”石津顿时如释重负。“太好了!我有救了!”
“太夸张啦!”
“不,真的。假如把钱花光了,我担心回到日本以后没钱吃饭呢!”
“有情的话,你不吃也可以啦!”片山调侃地说。
“哥哥,你听那个声音……”
“哦?好像是她!”
日本游客虽多,可是那个刺破其他声音传到耳际的,肯定是儿岛光枝的声音。
“这个不错!喂!等一等,我要这个嘛!”
从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车下来后,来到阿尔卑斯登山根据地格林德瓦(Grindelwald)的人很多。晴美暗忖,如果在这里遇到多田靖子,就要决定怎么办了。
可是抵达之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走进土产店选购纪念品去了。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喵!”
最痛苦的是福尔摩斯了。由于店内人潮汹涌,搞不好被踩个稀烂.死无全尸!
“嗨!阿义!”光枝也发现片山了。“我们又见面啦!”
“是碍…”
“你买了什么?我想为孩子买这个!”
光枝摇动的纪念品发出当啷当啷声,原来是挂在牛颈上的牛铃。当然只是纪念用的玩具,可是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我想买五六个回去。”
“买那么多?”
“可以送人呀!如果有多就挂在死鬼老公的脖子上!”
光枝说话的语气并非开玩笑,听了叫人毛骨惊然。
“姑妈。”晴美说。“靖子小姐呢?”
“我们一道来的,她说店内拥挤,出去外面——唉!她没心情买什么纪念品啦!”
看样子,靖子并没有把在翁格花拉峰遇见浅井勇治的事告诉光枝。
“对了!晴美呀,能不能拜托你们照顾她?她毕竟不想跟我们一块儿走!”
“假如靖子小姐愿意,我无所谓。”晴美说。“那么,今晚请她来我们的酒店如何?”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的朋友也可以来吗?”
“当然。一道吃饭好了!”
想到以后的情形,片山顿时觉得胃痛……片山托晴美为他选购送给搜查一科的纪念品,然后逃也似的出到店外。
呜呼!想不到来了瑞士,竟然如此累人!
对了,光枝说多田靖子在店外等候。
见到一个面善的脸孔,不是多田靖子,而是……“喵!”
福尔摩斯?不,福尔摩斯当然“面善”了。因为呆在店里有被人“践踏”之虞,所以跟着片山走了出来。
片山见到的是跟浅井勇治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即是浅一井勇治的新婚妻子。
看来,小夫妻俩也到格林德瓦来了。也许投宿不同的酒店,然而这是一个小市镇,随处遇见井不稀奇。
年轻女子跟片山的视线相遇时,也呀了一声。
“咦!刚才不是在翁格花拉山上见过你吗?”她发出和蔼可亲的声音。
“是吗?啊!是的。”片山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的记性很好。”
“那只猫提醒我的。带着三色猫旅行的人很少见!”
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原来这样。你先生呢?他好像不太舒服似的。”
“哦!你也同坐一部下山的列车吗?我倒没留意到。不过,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
我以为他死定了。“
女人做梦也没想到,她丈夫真的差点被杀吧!
“已经没事啦?”
“嗯。不过还是有点疲倦,在酒店的房间睡觉——对了,我叫浅井实穗。”
“我叫片山……”
“片山先生?你也是来度蜜月的吗?”
“不,我跟妹妹一起来。”
“哦!是吗?她在土产店里吗?”
“嗯。我托妹妹买东西,自己跑出来。”
“那么我也进去看一看好了。蜜月虽然好玩,但是必须为许多人买纪念品,相当不容易!”
“我还没有度蜜月的经验。”
“哦?你是单身汉?不过看起来非常稳重啊!”
这句话好像不太值得高兴。
蓦地,片山的视线落在多田靖子身上。
她是几时站在哪儿的呢?出来时的确没见到她。现在,她正百无聊赖地浏览土产店的橱窗。
片山发现靖子并没有转移视线,可是注意力却集中在自己和实穗方面。
“买什么纪念品好呢?你买了什么?”浅井实穗坦然地叫。
“呃……买的不是贵重的东西……”
“喵!”福尔摩斯高叫一声。
“啊!”实穗露出愕然的表情,望着片山的背后。
片山回头一看。有个男人站在十分靠近的地方。近得令他吃惊。正确地说,那人似乎准备出手殴打片山的样子。
只是恰好福尔摩斯尖叫。浅井实穗发现了。那人才停止行动而已。
“忠井先生!”实穗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为什么……你会来瑞士?”
那叫忠井的男人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片山松一口气。
万一被他冷不防地出手一击,那可不得了。
忠井比片山矮一些,跟高瘦型的片山一比,对方的体格看起来魁梧得多。
而且他比较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也许正式受过体育训练吧!那身体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锻炼出来的。
对方有一副严肃的脸孔,跟他的体型十分相称。然而那张绷紧的脸却毫不客气地斜睨着片山。
“忠井先生,你好。”片山露出痉挛般的笑容。“我是……”“我知道你是谁!”
那叫忠井的男人粗暴地推开片山,走到实穗面前。“你太残忍了!”
实穗仿佛从惊诧中醒觉过来。
“我知道。我想我对不起你。可是,已成定局了,实在没法子呀!请你谅解我!”
“你说分手就分手吗?”忠井似乎相当激动的样子。“订了婚,发了婚宴的请柬,却在婚礼前一个星期突然取消婚事!世上有这么荒谬的事吗?”
片山吓了一跳。不仅是浅井勇治,连他的妻子实穗也是半途取消“婚礼”的人。
物以类聚,的确是天生一对。
“忠井——你是追踪我到这里来的吗?”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度蜜月,但不知道详细行程。所以我在这个市镇一直等候。我想你们一定会经过这里的。”
实穗缓缓地摇摇头。
“为什么……这样做又于事何补呢?”
“这是你理屈。”忠井的脸歪曲了一下,也许是想笑一笑。“我有我的道理。这是当然的权利!”
这个严肃的男人提出“权利”的字眼,令人有怪异的感觉。
“好吧!”实穗的脸也僵了。“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忠井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那个被情人背叛的男人突然变成一个黑道的小流氓。
“总之,被我找到,你再也逃不掉啦!”
“你想要什么?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不过现在手头上没有……”“这件事以后再说。”忠井抖抖肩膀。“后会有期。打搅啦!”然后转向片山。“起码让你们留下美好的回忆!”
说完,那人大踏步走开了。
片山终于明白过来。
“看来,他以为我是你的丈夫。”
“对不起,……让你看到丑陋的一幕。”实穗深深叹息。
“不过。他追你追到瑞士来,也真了不起。”
“他就是那种人。我知道他的为人后,这才取消婚约的。”实穗振奋精神,露出笑脸。“我们住在‘雷珍娜酒店’,有空请来坐坐。”
“雷珍娜酒店?我们好像也住那儿。”
经过一段旅程后,片山已养成一种习惯,一到目的地,首先记住酒店名称。不然他怕迷了路回不了酒店,露宿街头就惨了!
“是……”
“那么,到时见。”
实穗走进土产店去了。从店里走出来的是两手空空的晴美,以及大包小包的石津……
“哥哥,刚才进去的是不是……”“对。她叫浅井实穗。”
“你和她交谈过了?”
“嗯。我们好像住同一间酒店。”
“嗬!”晴美的眼睛发亮了。“愈来愈有趣啦!”
“我还被人误会是她的丈夫呢!”
“什么?”晴美睁大眼睛。
“她所抛弃的男人误会我。”
晴美不明所以,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故事?”
“故事太长了,不说也罢!”
见到晴美双眼发光,片山不由叹息。晴美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但愿什么也不发生。
我想活着回去日本!
望望福尔摩斯,他在优哉游哉地用后肢搔耳朵……“好极了。团里增加年轻小姐的确是好事。”
餐桌上,一个兴致勃勃的人是从瑞士到日本之间做片山等人的旅行社导游松本。
“葡萄酒没问题吧!一杯如何?来到欧洲连酒也不喝,真不明白是为何而来的!”
松本性情开朗,看来不仅是职业的关系,乃是生来性格如此。有点胖子的味道,脸圆圆,眼镜也圆圆……整体来说,给人“圆”的印象。
“不够细心的人,不能做这份工作。”松本说。“还要有健康的胃。为了消除精神压力,我不停地吃,所以愈来愈胖了。”
听他的口气,好像在为他的肥胖找正当的理由,拼命提出自己的主张。
“谢谢……”
多田靖子也喝了一点酒,脸颊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也许提早来酒店餐厅的缘故,这里并不拥挤。
片山和晴美经过商量,决定提前预约晚餐。主要是担心靖子和浅井勇治夫妇碰见了引起尴尬。
因为晚饭时间提早,儿岛光枝等人反而不来,多多少少解除了片山内心的不安。
“明天是去马特汉峰〔Matterhorn〕。”松本说。
他因为喝酒而脸色涨红。片山当然坚持不能喝,所以脸色不变。
“食物方面,德国和奥地利比较理想。”晴美说。“这里的面包有点怪昧道!”
“瑞士为了国防,面粉是几年前储蓄下来的。”松本说。
“这点我也曾在什么地方读到了。”靖子说。“所以先用旧面粉,难怪面包做得不好吃!”
“不愧是瑞士!”晴美点点头。
“上山的路途中到处可见碉堡,有些地方,汽车道直得吓人。因为半路转弯处有个空军基地,紧急时那条汽车道可利用来做跑道哩!”
松本年轻时住过德国和瑞士,十分熟悉地形,德语也很流利。不然他也不会当导游了。
“马特汉峰?”靖子叹息。“我在记录片上看过。山峰很小,可是山形十分美丽。”
“明天若是天睛就好了。”松本说。“有我在,包准天晴——来,再来一杯!”
“我已经醉了!”靖子一边娇笑着,一边在玻璃杯里斟酒,斟到半满就一口气喝掉。
——好现象。片山和晴美相视而笑。
另一方面,石津也在席上。但他没有加入对话,皆因忙着吃个不停。
盘子里的食物吃光以后,他才舒一口气问:“刚才是不是谈起面包的故事?”
“再跟你谈面包的话,我们就反常了。”片山苦笑。
顺带一提,福尔摩斯也在桌子底下默默用餐。
饭后,喝着咖啡时,靖子对晴美说。
“晴美小姐,我跟着你们走,真的不要紧吗?”
“当然啦。假如我们觉得不便,就不会邀请你加入了。放心好啦!”晴美笑眯眯地说。“不过,这样你就不能去其他国家游览啦……你还年轻,将来随时可以来。”
“怎能随时想来就来呢?”靖子笑了。
“咦!片山先生!”
听到有人喊自己,片山意外地抬起头来。
是浅井实穗,而且这次不是她一个人。
“他是我先生。这位是我说过的那位片山先生。”
实穗如此介绍。
“幸会幸会。我叫浅井。在山上露出的辛苦样子被你看到,真不好意思!”
浅井似乎己经完全恢复精神了。他的脸跟随着声音回头的靖子打个照面,又因此变得苍白。
“我们的位子在那边。”实穗没有留意浅井的表情变化,催促他。
“好。那么失陪了!”
浅井几经辛苦才挤出笑脸,到稍远离的桌子就座。当然,他背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而坐。
靖子耸耸肩说:“幸好已经吃过了。”
片山想,在山上时,靖子毕竟看到他和浅井实穗谈话的情形。否则她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何片山认识浅井实穗。
“喝完咖啡,出去走走好吗?”松本说。“明天可能要提早出门。早晨散步也不坏呀!”
“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靖子说。
“我陪你。”晴美立刻附和。
过了没多久,又有一对男女走进餐厅。
男的就是刚才见过的忠井安夫,跟他走在一起的是个比忠井年纪大的女人,多半有三十二三岁的光景。
瘦削型的女人,予人神经过敏的感觉。
晴美飞快地瞥片山一眼,片山在桌布上用手指写了“忠井”给她看。不用说,晴美的眼睛更加闪亮了。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呢?片山记起,实穗曾对忠井质问:“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吧!”
她就是“那个女人”吗?从年龄来看,她和忠夫既不像母子,也不像情侣。
忠井和那女人在浅井实穗正对面的桌子就位。实穗正在着菜牌,无意地瞥见忠井二人,连片山也看出,她显然大吃一惊。
浅井正在用心阅读菜牌,没留意到妻子的表情变化。
——何等复杂的光景啊!
多田靖子看浅井勇治,以及忠井安夫看浅井实穗的眼神都不太善意。加上那个神秘女人……“阿义!”
一个女高音的叫声响彻餐厅,片山愕然。
“姑妈!”
“你在这里吗?好极了!”
儿岛光枝夸张地拼命哈哈喘气。
“怎么啦?姑妈。”晴美问。
“我被偷了!”光枝高声地说。
“被偷了?”
片山望望周围。特别是日本游客,全都回头看过来,以为发生什么事。
“总之,请先坐下再说!”
光枝坐下来后,片山问:“怎么啦?是不是护照被人偷了?”
“不。是牛铃啊!”
“什么?”
“我在土产店买的纪念品,挂在牛颈上的铃哟!”
“哦——那个东西被偷了呀!”
“就是啊!我回到酒店,在柜台讲几句话期间,随手摆在椅子上的牛铃就不见了!”
“是吗?”
假如是昂贯的东西还情有可原。可是那个牛铃可称不上“贵重品”。
“阿义呀!看看你能做点什么吧!”
“可是……我在这里帮不止什么忙吧!”
“阿义!你不是警视厅的刑警吗?你跟这里的警察接洽一下嘛!”
“姑蚂,请你小声一点……”
片山说归说,光枝发出的声量却不可能压低下去了。
片山感觉得到。浅井夫妇、忠井安夫、以及神秘女人的视线,全都回头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叹息连连……4电话铃声大作。
片山醒了,从床上伸手探索话筒。
讨厌!怎么搞的?到了瑞士还有电话?
可是,怎样探索都找不到电话,没法子。片山只好起床,开了灯。
继续呼呼大睡的当然是石津。电话还在响着,而他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幸福的家伙!”片山喃语一句,拿起电话。
“喂喂!”
“片山吗?你要睡到几时啊!”一下子跳进耳膜的是栗原探长的声音。
“探长!”
刹那间,片山怀疑自己置身于东京的寓所,欧洲之旅全是梦境里发生的事。
“哈哈哈!”立刻传来栗原的笑声。“吓一跳是吗?”
片山火了——这是哪一门的搜查一科科长?
“探长!你从哪里打来?”
片山有点不安。搞不好,栗原也来了格林德瓦……“当然是东京罗!你的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哩!”
片山总算松一口气。
“现在是半夜啊!”
“是吗?那我算错时间了!算啦!”
算啦?好自为之吧!片山在心里嘀咕不已。
“有什么事吗?”
“嗯。你不是快要回国了吗?我有事拜托你。”
回国?太夸张了。自己不过声了三个国家而己!而且仅仅是路过性质,就像路过阿拉斯加、意大利……但是。一切都无所谓啦!
“什么事呢?”
“我想托你买纪念品!”
半夜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这件事?片山想,回去以后再提一次辞职信!
很久以前就提过辞职信了,却在栗原的抽屉里安眠。
不,搞不好已经无声无息的被他埋葬了!
“买什么?香烟?还是威士忌?”
“这些可以意思意思买一点,还要托你买一件特别的。”
“怎么说?”
不可能叫他带一堆马特汉的雪回去吧!
“杀人犯!”栗原说。
片山愣住了。“探长……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杀人犯!”
看来不像是搭错线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晤……一言难经…说来话长啦!”
“电话费谁付?”
“当然是警视厅。”
“那么,请说。”片山说。
大木幸江在水田家帮佣已经二十年。这天正在二楼打扫时,听到玄关的门钟响起,不由停下手来,喃喃地说:“什么人呢?”
水田宅位于东京世田谷区的高级住宅地,占地将近三千三百平方米,在这一带也是住得最久的名门望族。
帮佣的人有时用到好几个。可是工作超过二十年的只有大木幸江一个。她做事很有程序,纵使身体疲倦,她还是喜次一个人打理家务。
尤其现在水田家全体成员都出门去了,留下幸江一个人看家,她乐得优游自在地慢慢整理。
玄关的门钟继续在响。
“来了来了!等一等啊!”
幸江一边喊着,一边从宽广的楼梯下来,拿起室内对讲机。
“哪一位?”
“我是K土木工程公司的人。”
土木工程公司?幸江皱起眉头。
“有什么事吗?”
“我们受托来做工程的。”
奇怪。幸江不记得曾经有过类似的委托。
“地下室的工程,从今天起预定一星期完工。”
“等一下。”幸江说。
好奇怪的事。地下室的工程,持续一星期之久,幸江没有理由不知道。
幸江转进厨房,从窗口往外窥望,恰好可以看到玄关前面。站在那里的,确实是工程公司装扮的人。
幸江找到其中一张脸孔,以前来过这里装修厨房,不由松一口气。
回到玄关打开大门。
“对不起,并非不信任你们,只是现在治安不好!”
“没什么。”男人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是你家主人托我保管的。”
“我家老爷?”
幸江接过一封信,愈发大惑不解。
而且,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的是“幸江女士”。
“对不起,请等一会。”
幸江急忙回到厨房,从抽屉拿出一副眼镜戴上。
这家的主人名叫水田雄一郎、虽然六十多岁了,却是精力旺盛,一年到头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他并不为公事而忙。但从祖先继承了相当庞大的资产和股份,可以过优游富裕的生活。
现在,水田雄一郎去了中东,一星期以前出发的,像平日一样,带着一个旅行袋轻轻松松地起程。
出发的前一天,水田雄一郎的独生女实穗结婚了。对象是个叫浅井勇治的青年,水田并不怎么欣赏他。可是实穗是他四十多岁才生的掌上明珠。平日宠爱有加,对她有求必应,要什么有什么,对她的婚事也不能说不行了。
实穗才十九岁,浅井却是二十九。
实穗的母亲在四十多岁才生产,生下实穗不久就死了。
此后,幸江几乎取代母职抚养实穗长大成人。
水田也长期过着鳏夫生活。直到实穗十五岁那年,他才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一半的继室,名叫夏代,那年才二十八岁。
此后四年,水田雄一郎、夏代和实穗三人在一起生活,实际上加上幸江是四个人。
浅井和实穗蜜月旅行回来之后,决定住在水田家。幸江暗自庆慰,这个家将会热闹起来了。
怎么说都好,夏代和实穗的年纪不过相差十三四岁,母女之间的感情绝对称不上融洽。
水田最近时常出国,幸江认为可能是跟家里经常冷冰冰的感觉有关。
总之,实穗和浅井起程去度蜜月的第二天,水田就表示要去中东,离开家里了。然后再过一天,夏代也往外国旅行去了。
于是偌大的独立式房子,只剩下幸江一个人……幸江摊开水田给她的信。
幸江:我请这些人装修地下窒。你让他们去做就可以可。不过。必须在我出发之后五天,什么也没联络的情形下。才让他们进行工程。
假如在这之前有所联络时,工程就得取消。
拜托了。
雄一郎奇妙的信。
幸江不太明白。何谓“什么也没联络的情形下”才进行工程。还有,假如主人出门时已经知道要装修,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已呢?
不过,信上的字迹肯定是水田的字。就像大部分的有钱人一样,水田也是情绪化的人,凭一时高兴做事。
信上既然这样写着,幸江没有理由拒绝。
“对不起。”幸江回去玄关,对工程人员说,“请你们今天开始工作吧!”
“是。可能有点吵啊!”
“怎样的工程?”
“水田先生说,替他扩大地下室。”
“扩大?”
“是的。先把墙壁和地板全部拆掉,再把地方挖大。”
“很不容易啊!”
“我们不能带铲泥机进来,只能用人力了。”男人笑一笑。“我想一个礼拜时间可以做完。”
“请你们白天做好了。因为附近的人家很多,吵到别人总是不方便。”
“好的。那么,打扰了。”
“地下室的入口在走廊的尽头。”
“知道了。”
四五名工程人员走进走出。
幸江觉得无法释疑。
扩大地下室一为了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光是房间就够多了,储藏室也不少。
所谓的地下室,虽然拿来放东西,可是放的都是嫌麻烦不太移动的物伴,随便安置在地下室而已。
为何故意扩大地下室呢?
装修工程开始之后,依然没有水田的联络。这是常有的事,水田喜欢静悄悄地出门旅行,有一天突然跑回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工程进入第三天了。这天,幸江走进下室的现常“辛苦你们啦!”
幸江为男人们送饮料,让他们休息一会。
“谢谢。”其中一个说。“对了,这里最近也施过工程吧!”
“最近?”
“最近一个月左右一不,就是最近。”
“没有这回事。”幸江笑道。
“不。你看那边的墙壁,是不是很新?”
幸江照他的指示望一望,发现那边的墙壁特别白,一眼可以看出施工不久。
“奇怪。我不晓得……”幸江侧侧头。
“总之,我们会拆掉它。虽然很可惜。”
“那是外行人做的。”另外一个说。“必须重新做过,不然太丑了,迟早出现批漏。”
“说的也是。那就开始吧!”
幸江慢不经意地注视男人们走过去,拆毁那道很新的墙壁。
“咦!这是什么?”其中一个人喊说。
男人们的脸色猝变。
从剥落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条下垂的手腕。
栗原的电话讲到这里时,片山的脸都白了。
“换句话说——即是——”
“猜到了吧!从墙壁中跑出来的是水田雄一郎的尸体。”
“他是被杀的吧!”
“不错。由于死后不久,剖尸的结果,发现死因是毒杀。”
“即是说,水田他……”
“他预测自己将被杀害,然后被埋在地下室。”
“因此他说。没有联络时就挖掘地下室,原来是这个意思。”片山叹息。“那么,凶手是……”“发现尸体的事是隐秘的。换句话说,凶手以为尸体不会被人找到。”
“原来如此。浅井和水田的女儿住在这间酒店!可是,他们马上起程去别的地方度蜜月了啊!”
“最大的嫌疑人物是水田的老婆。丈夫不在家的第二天,她也起程去了瑞士。”
“等一下。”
片山突然想到,实穗所说的“那个女人”……可能就是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
她很可能就是水田夏代。
实穗把一个跟自己年纪相差不过十来岁的继母称作“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出奇。
“喂,片山,怎么啦?”
“不……探长,为何叫我查这件案子?”
“水田家是名门望族,跟现任的警察厅长官很熟。他的尸体发现以后,长官急急把我从维也纳叫回来。我查了一下,觉得水田的妻子最可疑,于是迫查她的行踪。”
“然后查到这间酒店……”
“还不知道是不是,她不一定用真名投宿。”
“不过,你肯定她来了格林德瓦吧!”
“可以迫踪到此而己。她好像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男人?”
“说不定是情夫,不奇怪。”
“探长,请你查一查,有个叫忠井安夫的男人,跟水田夏代有没有暖味关系。”
“谁?”
“忠井安夫。”
传来对方用笔记录的声音。
“忠井……安夫,对吗?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他本来要跟水田实穗——不,浅井实穗结婚。你向那位大木幸江女士问问看,也许可以知道什么。”
“我马上去查……对了,明天去哪儿?”
“呃……马特汉峰。”
“好,我再跟你联络。那个男人的……”“他也来了这里,跟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实穗好像认识那女的……”“那就有希望了!”栗原高兴得大喊。他是那种查案比吃饭重要的人。
“喂!片山——在知道这件事以前,你好像查了不少事情嘛!”
“可以称作第六感吧!毕竟有名探相随!”片山神气地说。
偶尔神气一下并不为过吧!
“好。那么,记得不要离开那个忠井和那个女人,好好监视哦!”
“我去看马特汉峰时,也许不能看住他们!”片山一本正经地说。
另一方面,晴美这边没有电话响,但是骤然醒来。
骤然醒来的理由,可能是福尔摩斯在床上翻了个身的缘故。
张开眼睛,凝视黑暗,朦朦胧胧地看到了房间的情形。
晴美跟多田靖子同房。之前的旅程她都是跟福尔摩斯相依,现在可以不浪费双人房的使用权,暗觉欢喜。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发现靖子的床是空的。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再望一望自己的床,福尔摩斯也不在!
好狡猾!为何不把自己叫醒。
晴美下了床,悄悄走近门口,突然脚畔“喵”了一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福尔摩斯!吓人无药医的!”晴美叹息。“靖子呢?去外面了吗?”
“喵!”。
晴美轻轻打开房门。这是关门后自动上锁的门,大概靖子带着钥匙在身上吧!
晴美也担心被关在门外,于是用链子夹在门缝间,以防万一。
走廊上水尽鹅飞,一片寂静。不像日本大多数的酒店,二十四小时播放音乐。
慢慢向前走时,发现走廊上有个小空间,刚好摆放一套沙发,从玻璃窗可以眺望外面的风景。
从这间酒店,可以正面眺望艾格峰的北壁,那是一块峭立的巨大石壁。
晴美来到可以望见那个空间的角落停下来,因为她看到靖子坐在沙发上眺望外面的背影。
也许她半夜梦回,想起已故的姐姐而黯然神伤吧!
回去好了。正想催促福尔摩斯时,传来脚步声。
有人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晴美慌忙躲在走廊角落的厚窗帘背后。
来人看到靖子,好像停下脚步,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晴美悄悄探头出去窥望。
怎么可能!跟靖子恰好面对面坐在那儿的,不就是浅井勇治吗?
意外的是,靖子井不是想象中的霍地站起来拂袖而去,而是继续凝望窗外。
“你在看什么?”浅井说。
靖子没有马上回答。晴美以为她在漠视浅井的话。
“那是不是星星?”过了一会,靖子说。“刚才我一直在看。那边,两颗星星并排着。看起来距离非常近……”“哪儿?啊!你说那两道并排的光?”
“是的。”
“那不是星星,乃是窗子。”浅井平静地说。
“窗子?”
“现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但那不是夜空,而是艾格峰的坡壁,缆车途中不是有个车站吗?”
“嗯。”
“就是那边窗子的灯光!即使半夜也亮着灯。”
“哦……应该是吧!如果是星星就太奇怪了。”
晴美皱起眉尖。怎么回事?靖子应该十分憎恨逼死姐姐的浅井才对,为何如此亲密地谈话?
“应该一直保持不动的。可是,好象在空中飘浮的感觉,看来是非常孤独的灯啊!”
“是吗?”浅井点点头。
靖子突然抬眼看他。“你丢下太太不管,可以吗?”
“她睡着了。有点疲倦,虽然那么年轻。”
“很年轻。十八?”
“十九了。”
“哦。原来比我大一岁。”
“时差的关系,身体的调子有点打乱了。”
“你该好好珍惜她。”
“晤。”顿了一会,浅井又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见你。”
“是碍…吓了一跳。”
“我也是。”
二人沉默不语,突然传来啜泣声。
“你哭了?”
“没什么……也许我累了。”
“你很恨我是不是?”浅井说。“关于你姐姐的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现在还提她干嘛……”
“是的。变成借口罢了。我知道的。可是。我无能无力,怎样也办不到。”
“勇治!你想说,我姐姐的死归咎于我么?”
靖子的哭声。晴美一直站着偷听,屏住呼吸。甚且冒汗。
“我没这么讲过……”
“可不是吗?因为你喜欢的本来是我,所以没有跟姐姐结婚。你想这样说的,不是吗?”
浅井迟疑了一下,说,“这是事实。”
“事实碍…我以为姐姐绝对不会发现的。”靖子好像在拼命咽掉眼泪。“你若这样跟她结婚就好了!”
“可是不会持续长久的,因为你在身边!”
“没有的事!你们很快就有小孩,你的心情也会逐渐改变的。这样,我就会对你死了心,跟别的男人结婚!”
“你以为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发展么?”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姐姐不必寻死啊!”
“那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是己经是这样!”
“唉!”浅井深深叹息。“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也许,衣子已经知道一切了。”
沉重的沉默。浅井敲破了沉默。
“你想不是吗?不然,为何衣子身上带着氰酸钾?”
“住口!不要说了!己经无关紧耍了!”靖子说。“我讨厌你!轻视你!恨你!”
浅井不再说什么。靖子继续说下去。
“像装模作样的花花公子。我常问姐姐,为何喜欢一个像你这样的大众情人?”
“我不否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靖子在啜泣。僧恨以及无可奈何的疲倦心境。晴美听了,觉得心痛。
人类有时会被自己最厌恶的东西强烈吸引。晴美也曾尝试过爱情的苦涩滋味。
“总之,衣子死了。我和你之间也结束了。”浅井说。
“现在我己结婚。你还年轻,日后一定会有美好的恋情。”
靖子擦干眼泪。“是的——也许是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回到你太太身边吧!说不定她醒过来了。”
“晤……明天呢?你会在……”“
“马特汉峰。你呢?”
“毕竟走的是相同的旅程啊!”
“无可奈何啦!不过,到了那边以后,我们会分道扬镰。因为。我要回日本了。”
“是么?我们还会去其他地方旅行一阵子。”
“她是个可爱的人。”靖子的声音比较坚强起来。“那么,我走了。”
“不好好睡一觉的话,明天就会很难受。”
“是的——晚安!”
“晚安!”
浅井先站起来,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晴美蹑手蹑脚地急急回到房间,关上门,钻进床上。
两三分钟后,门锁开了,靖子走进来。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晴美转了个身。
“蔼—吵醒你们啦!”靖子说。
“没关系。无缘无故地睡醒而已。你到哪儿去了?”
“我睡不着,去走廊外面看看风景。很美呀!”
“是吗?不过,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嗯。”
靖子钻上床去,自此不再开口。晴美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抑或是在偷偷哭泣……
第二章漫长的黑暗早餐席上,正在流行打哈欠。
片山因为半夜接到栗原的电话而睡眠不足。晴美也因无意中偷听到靖子和浅井的对话而激动得睡不着。
唯一睡眠充足,精神爽朗的是石津。
像石津这种人,纵使有点睡眠不足,一有东西吃马上龙马精神。
靖子照理也没睡好,但她依然笑口盈盈。
福尔摩斯呢?它也在打哈欠。不过,猫儿可以随遇而安,随地就眠,人类可没有它那么方便了。
“早安!”另一个精神爽朗的是松本。“哈,今天也是上好天气。如何?我这个带来睛朗的导游本事不错吧!”
结果,只有石津和松本两个度过神采奕奕的早晨。
片山在餐厅里四处观望,看看忠井安夫和秘密女人有没有出现。
浅井和实穗夫妇,稍后也走进餐厅。
“早安!”实穗喜洋洋地打招呼。
片山喝过咖啡清醒不少,问:“今天是怎样的行程?”
“先坐车去宙尔玛。”松本说。“今天参观宙尔玛的市镇,明天才上舒维哲市。天气好的话,可以看到马特汉峰。”
“好好玩。”靖子有点蹦蹦跳跳的感觉。“要坐很久车吗?”
“膳食怎样解决?”石津最在意的问题。
“请不要杷这家伙的话放在心上。”片山说。
“喵!”福尔摩斯也同声附和。
“我们将搭火车穿过隧道。吃过早餐后,搭中型巴士离开这间酒店。”松本说。
“中型巴士和火车?那么说,我们要提着行李换车?”晴美问。“那太麻烦了。”
“麻烦的是我和石津。”片山说。
“不是这样的。”松本笑道。“巴士一同搭火车啊!”
晴美直眨眼睛。“连人带巴士?”
“是的。从这里到一个叫堪德休特的地方,有一种汽车火车服务。”
“汽车拉动火车吗?”石津说。
“不。那是一种很长的货物火车,汽车可以直接开上火车。”
“真好玩!就像汽车渡轮之类的吧!”晴美说。
“是的。这种火车在长长的隧道走一段时间,可以穿过整座山。”
“人呢?”
“人就坐在车上,车载车。”
“哈!看来很有趣。”
“不过,终归是隧道的关系,里头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哦。”松本笑着。“但是跑得很快,而且稀奇,也算一种体验啦!”
“万一巴士从火车掉下来怎办?”石津有杞人之忧。
这时,片山发现忠井和女人走进餐厅来。
片山瞄一眼实穗。她好像留意到了,但是视若无睹的样子。
假如女的是水田夏代,就是杀夫之后,把尸体藏进墙壁的杀火犯了。
想到这里,片山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
“请大家收拾一下,一小时以后出发吧!”松本说。
“对不起……”浅井实穗说。“刚才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好像很有趣,可以让我们一同参加吗?”
片山留意到,忠井安夫的视线投问这边来。
片山可能了解实穗的心情,她想逃避忠井的纠缠。因为昨天她听见儿岛光枝的话,知道片山是刑警。
“可是,这样做会打搅别人!”浅井勇治说。
“不,没有的事……”晴美说到一半,噤口不语。
靖子似乎漠不关心。她不应该不关心的,只是装作不关心罢了!
“是吗?”松本说。“你们两位加入的话,中型巴士还是很多空位。怎样?多几个人热闹一点嘛!”
“我赞成。”靖子说。
“对,有什么关系吗?”晴美暗里松一口气。
“我没意见……”片山说。
“在哪儿用膳?”石津说。
唯一没有表示意见的只有福尔摩斯。
片山发现,忠井和那女的脸靠着脸窃窃私语。当然他们也会跟着来,但是不会贸然地跟片山他们同一部车。
冈为忠井会当着片山面前怒骂实穗,此外。假如女的就是水田夏代的店,不可能故意接近一名刑警吧!
片山也有兴趣知道他们两个准备怎么做。
“那么,一小时以后,全体请到酒店大堂集合!”松本说着,大家都站起来。
片山一口气把剩余的咖啡喝完,迟一步走出餐厅。
“片山先生。”实穗从后面追上来。“对不起,我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没关系。”片山说。“这样可以摆脱那名叫忠井的男人,不是很好吗?”
“是的。”实穗笑一笑。“那么,待会见!”
浅井和实穗走出酒店去了,也许去买东西吧!
松本结了帐,扬声问片山。
“有一小时时间,怎样打发?”
“可能有人从东京打电话来,我先回房间。”
“哦,有工作吗?”
“不,不是的。”片山慌忙否认。万一被那女的听进耳里,可能让她逃之夭夭!
片山必须依从栗原的命令,监视那女的……除非她不是水田夏代,那才没有这个必要。
依目前的情形来看,忠井和那女的应该会跟随片山等人的行踪。
“抽烟吗?”松本在大堂的沙发坐下来,掏出香烟来点。
“我本来戒了烟的,但是戒烟后胖了十千克,虽然明知对心脏不好,还是开始恢复抽烟了。”
“有没有瘦下来?”
“五百克左右吧!”松本认真地说。
“喵!”福尔摩斯走过来,叫了一声。
“咦!小猫咪在这儿呀!”松本愉快地笑。“很有趣的猫!”
“嗯。”片山苦笑。
福尔摩斯是何等的“有趣”,外人根本无法想象!
“我做导游多年,第一次带了有小猫的队!虽说是三色猫,配色实在有趣得很。真是稀有的猫啊!”
被称赞有趣啦稀有的,福尔摩斯应该不会十分高兴。因它不是普通的“猫”,而以“名探”自居,地位足以跟“人”相提并论!它扭头去望大堂的入口,对松本不屑一顾!
“对了,片山先生。”松本突然压低声音,回片山打个眼色。“看不出你也有两下子呀!”
松本的眼睛很小,打眼色的样子好像在做视力检查。
“这话怎么说?”片山问。
“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啦!作为导游,不管客人做甚么,只要不违法,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那是好事,可喜可贺!”
“导游的眼睛和第六感觉都很敏锐。昨晚,你们悄悄幽会……我说中要害了吧!”
“喂——”片山拼命眨眼睛,“你说我跟人幽会?”
“又装蒜了!你很会这一套!”
松本用肘捅了捅他,片山慌忙往旁边躲开。
“我一直待在自己房里……”
“我明白的。当然不会说出来。我懂得啦!”
管你懂不懂……片山心想,松本一定把他认错为另一个人了!“
“可是,我真的……”
“我呀,直到刚才都无法确定是不是你。可是刚才她提出了,希望跟你走在一起。
我从当时你们的眼神看出一切啦!“
“她……你说浅井实穗?”片山顿时哑然。“她在度蜜月哟!”
“这可不稀奇。”松本嗯嗯地笑。“我带过蜜月旅行团,通常总有一两个是这样。
因为新婚团有好几组,总是很容易把自己跟其他人比来比去,于是产生这种故事。“
“怎么可能……”
“干真万确。蜜月回去之前分手,跟别人的妻子相好的事偶然会发生呢!”
乱七八糟。
“昨晚的事,我很清楚地知道女的是她。”松本说。“你们在走廊上分手时,她说:‘那人回来可不得了。’但不清楚对手是谁。到了今天早上,她的一句话,就像拨开云雾般清清楚楚啦!”
松本说得兴高采烈,摊开双手。片山怀疑松本下一步可能像广告明星样引吭高歌!
“你误会了!”片山摇摇头。
“我明白的。这件事,你知我知啦!哈哈哈……”这种喜欢坚信自己不会错的人,也真令人伤脑筋!
就在这时,松本无意中发现什么人似的,睁大眼睛。
“咦?”
“怎么啦?”
一名身段高挑、样子满有智慧的日本女性走进大堂。
乍看之下有点冷冷的印象,却是不折不扣的美女。年纪在三十前后,十分引人瞩目。
也许刚刚抵达吧,男侍在她背后搬运行李。
发现松本呆呆地注视那女的,于是片山问:“你的朋友吗?”
“嗯——不,她是……”
松本吸一口气,向那位女性走过去,跟她搭讪。
女人仿佛感到困惑地望着松本,歉然地摇摇头,不过脸上依然带笑回答他的问题。
松本扭扭头走回来。
“你好像被人甩了。”片山调侃地说。
“不……实在太像了。”松本说。“她跟我在这里见过的一名同行女导游长得一模一样啊!”
“但她是别人吧!”
“嗯,她完全记不起来。面貌相似而已,可是长得太像了。”松本一边说,一边不住地侧头。
“好啦,我要回房间去了。”片山站起来,同时催促福尔摩斯。“走吧……你怎么啦?”
不知何故,福尔摩斯在定晴注视刚才跟松本谈话那个女人。
“哥哥!”晴美的声音飞进耳朵。“你磨磨蹭蹭干什么?我不是说有话告诉你吗?”
“现在就来!”片山慌忙奔上前来。
“真的是!我有重要情报!”晴美气鼓鼓地说。
“我有我的苦衷呀!”
片山有一件苦恼的事。不仅一件,可能是好几件。不过,当前之务是解决一个重大问题。
电话响了,片山赶快拿起话筒。
当然,片山已经进到自己的房间来了。
“喂—一啊!探长。”
“幸好赶得及。”栗原说。“我以为你们已经起程啦!”
“还有四十分钟才走。浅井勇治和实穗决定跟我们一起走。关于那件事……”“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的事吧!”
“是的。知道什么了吗?”
“已经查过了。目前还找不到他们之间有特别关系的事实。”,“是吗?”
片山想知道,到底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水田夏代。他又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直接问实穗。
“一知道什么的话,我会跟你联络。”栗原说。
“好。对了,探长,关于浅井实穗的事。”
“她怎么啦?”
“她父亲不是被杀了吗?不过,她一无所知,继续度蜜月。”
“晤,我知道。”
“不是应该告诉她吗?”
“这件事,我们这边也讨论过了。”栗原说。“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她的父亲不会活过来了。现在重要的是捉到凶手。假如实穗突然回国,夏代就会察觉到,尸体被人发现了。”
“虽然是这样……”
“大木幸江的意见也一样。不管怎样,都要继续隐瞒水田雄一郎的死。回国之前不让实穗知道反而是好事。”
“是吗?”
片山觉得不舒畅,然而似乎那样做比较合情理……“总之,现在也要留意实穗。”
栗原说。
“留意她?怎么说?”
“假设水田夏代是凶手,而她追踪实穗的话……”片山睁大眼睛。“即是说——实穗也有可能被杀?”
“并非没有可能。万一凶手在欧洲匿藏起来,搜查就困难了。”
片山叹一口气。这也是工作吗?查案查到瑞士来了!
“好吧!我会留心的。不过,如果贴得太紧也太奇怪啦!”
“刑警就是要在这些节骨眼上小心应付。”栗原横蛮地说。“而且,你身边有石津、妹妹和福尔摩斯,即使你不在也没问题吧!”
“这是什么意思?”片山不由反驳……
哀哉!片山放下话简,转过身来,发现晴美直挺挺地站在面前。
“哥哥!”晴美气势汹汹地逼上前来,片山慌忙往后退。
“你们在谈什么?实穗的父亲怎样?”
“他被杀了,还被人嵌进墙壁里。”片山说。“对了,你说有话告诉我……”“讲清楚一点!”
晴美咄咄逼人,自然有她的道理。
片山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栗原的话重复说一遍。
“哦——那个女人来了这里?”
“还不知道。说不定就是跟忠井在一起那个女人。”
“杀了丈夫,把他嵌进墙壁——何等可怕的女人啊!”
“可怜的是实穗哟!我真想把真相告诉她!”
“可是,万一因此让凶手逃脱,可就血本无归了!”
“这点我也知道……但从骨肉之亲来看,想法又不同了。那是别人理亏罢了!”
“说的也是。”
这时,福尔摩斯望望门口,喵了一声。
“有谁在外面!”晴美急忙走过去,打开房门。“没有人呀!福尔摩斯!”
“喵!”
“他说,不可能的!”
“可是!走廊弯弯曲曲的,大概跑掉了吧!”晴美关起门来。“福尔摩斯应该早一点通知我!”
“总之,到了宙尔玛再想好了!”片山说。“你呢?你有什么要告诉我?”
“晤——听了你那番惊人的话,我不太想说了。”
然而,晴美还是把昨晚偷听到靖子和浅井的对话告诉了片山。
“原来如此。爱情这回事,太复杂啦!”
“有人因恨而爱。我想浅井说的是对的。”
“哪一点呢?”
“关于靖子和浅井的事,靖子的姐姐衣子是知道的。也许她是因此而自杀的。”
“她想退出三角关系?”
“相反。假如姐姐自杀了,靖子和浅井不是肯定分手吗?衣子知道才寻死的。”
“为了使二人感情破裂?”
“爱情就是这样。”晴美说。“绝对的利己主义。”
“不过,靖子也实在是可怜。”
“但她还喜欢浅井,所以哭了。”
“是吗?”
松本表示昨晚见到实穗跟某人密会,也许是事实。因为浅井曾经私晤靖子的关系。
“何等错综复杂的关系啊!”片山叹息不已。“希望什么也不发生。”
“现在却是谁杀谁都不足为奇的状况!”
“不要乱讲!”片山沉着脸。
“我并不希望发生什么凶杀案哟!”
晴美的话,无法叫片山百分之百信服。
无论怎么说,己经发生一宗凶杀案了。片山只是祈望不要再发生第二、第三宗命案而已。
“片山兄!开门!”门外传来叫声。
“是石津!”晴美站起来。“发生什么事呢?”
急忙开门一看,但见石津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
“各位请看!这种面包实在好吃啊!”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
2“十五分钟左右就开车了。”松本回来说。
“那么,在这里等等就行啦!”靖子说,环视周围被雪遮盖的山峦。
众人从中型巴士下来,来到堪德休特的车站前,漫无目的地闲逛。
利用汽车火车的人相当不少,一大堆车子并排在汽车码头上。从私家车到旅游巴士都有。林林总总,排成一条长龙。
“好厉害。那么大的巴士也载得动呀!”靖子钦佩地说。
“只要不是特大型的巴士都没问题,包括我!”松本拍拍自己的肚皮,引得靖子大笑不已。
十八岁的笑声。十分自然。不过,片山留意到,靖子的眼睛不时瞄向浅井和实穗方面。
“好舒畅啊!”晴美做个深呼吸。“我不想回日本啦!”
“虽然这样,你总不能永远请假呀!”
片山虽然这样说,他却很想一直“请假”下去。
蔚蓝的天空出奇地透明,也许是尖锐的岩山和白闪闪的雪形成对比的缘故。
“咦?”松本的视线驻留在某个目标。
“怎么啦?”片山问。
“看,是她……”
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大概是跟在片山他们的中型巴士距离三部车后面,有个女人靠在出租汽车模样的车边,正在吞云吐雾。
“她不是刚才你说似曾相识的朋友吗?”
“就是啊!她刚刚到达酒店,怎么立刻动身去宙尔玛呢?”
“会不会当天去当天回?”
“假如利用这班火车,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那样,不如索性住宿宙尔玛更方便。”
女人戴上太阳镜,悠然地眺望群山。
片山还没看到忠井和神秘女人的踪影。不过他想他们应该会跟着来。
在不能确定那女的是不是水田夏代之前,当前之务是绝对不能把视线从实穗身上离开。
到了这个地方,连石津也忘掉食物的事,入神地眺望周围的景色。
福尔摩斯更是与世无争似的独自散步……车列前面的人群开始移动。
“可以上车了。”松本走回巴士那里。“大家请上车吧!快要开动了!”
片山看到福尔摩斯呱嗒呱嗒地跑回来,于是准备上车。
“阿义!”
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遇见她?
可是,那种叫法和叫声,除她以外不会有别人!
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儿岛光枝气咻咻地跑过来,唯有勉强挤出一个痉挛似的笑睑。
“姑妈!你跑太快了,很容易闹贫血哦!”
“阿义!帮个忙吧!”光枝挥汗如雨。
“又是牛铃的事吗?”
“不是的,那件事我放弃了。”光枝耸耸肩。“我太粗心了,是我不对。”
“这次是什么?”
“这班火车啊!”光枝说。“我想搭火车,他们不让我上车哟!”
“已经满座吗?”
“没有的事!后来的人都买到车票啊!”
“那就怪了。”
片山找到松本,向他说明情由。
“司机怎么说?”松本问。“通常是司机或是导游负责买票的。”
“载你们的司机呀。”
“哎!没有这个人啦!”
“那么……你自己开车吗?”
“不。我从酒店坐车来的,司机已经回去啦。”
片山终于明白过来。
“姑妈……你想不坐车就上这班火车?”
“既然火车可以载车,应该可以载人嘛!”
“那可不行。”松本苦笑。“这是专门载车的火车,没有载人的客车!”
“我可以站呀。”
“可是……总之,没有车就……”
“那该怎么办才好?你叫我走路回酒店吗?”
遇到这样的姑妈,没有人可以拗得过她!
片山和松本正在面面相觑时,晴美抱着福尔摩斯走过来。
“咦!姑妈,你怎么啦?”
“晴美呀!你听我说,实在太过分了!”
不晓得谁过分来着?
晴美听了光枝的投诉也笑起来。
“松本先生,我们的巴土是否还能载人?”
“嗯,应该可以……”
“那就让她上车好了,她是时常照顾我们的姑妈。”
“好吧!反正一部巴土的车价一样,无所谓。”
“好极了!我的朋友一定全都高兴!”光枝拍手。
“你的朋友?”
晴美这才知道不是光枝一个……
“来,大家过来这边。这部巴士肯载我们!”
光枝挥手大喊,五六名中年妇人吱吱喳喳地走过来,好不热闹。
晴美、片山等人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怎么办?”片山说。
“没法子啦!”晴美叹一口气。“我站着好了。”
光枝等人蜂拥而上,中型巴士立刻满座,而且有两个人没有位子坐。
“我站好了。可能可以减肥!”松本说。
“可是,是我提议的。”
晴美、片山、松本加上福尔摩斯,在巴土外面开会讨论时,有个女声打岔:“请问……”“啊!刚才失礼了!”松本说。
她是刚才松本认错人的女性。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上我的车。我租用的车子,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晴美迟疑了。
“不要紧的。虽然只有二十分钟路程,一直站着也很辛苦的。”
“那么,晴美,你就接受吧!”片山松一口气说。
“好吧!那就不客气了!这只猫也可以一块儿坐车吗?”晴美问。
“请,非常欢迎。”
“那么,在那边见!”
在松本的催促下,片山慌忙上了巴士。
晴美抱着福尔摩斯,坐上女人的车子。
“对不起。”
“哪儿的话。隧道里面很无聊哩!”女人笑道。
片山在门边附近的位子坐下,不由叹息。
光枝等人占据了巴土的后半部,热闹得很。
本来光枝跟一名同辈的朋友一道,但在格林德瓦结识了另一批谈得来的团队,就这样打上交道走在一堆了。
浅井和实穗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正在喋喋私语。
假如光枝发现浅井的话,势必又有一番骚动。幸好光枝忙着谈话,完全没有留意到的样子。
松本坐在最前面,司机的旁边后面是石津、靖子,以及片山。
巴士缓缓开动。
火车并非箱型,而是做成只有平板的台车,由十几辆连系而成。两边铺有放车胎的通道。排在前头的车子从火车最后尾部先上,然后一部一部地向前填补上去。
工作人员在前面指挥车子顺序地排在固定位置,定准车胎位。
车辆两边只围着一条低低的铁链。工作人员也在车辆与车辆之间扣上铁链。
“真是有趣!”实穗望着外边说。
“有时下雪,山巅的路通不过去,只好从山的另一边绕出去了。”松本说。
片山等人乘搭的巴士,恰好是停在差不多中间的车辆。
本地的司机悠闲地伸展长腿,盘起胳膊。
起初大家以为需要很长时间让全部车子上完火车,意外的是很快结束,火车慢慢开动了。
“火车开动了!动了!”光枝等人又在车后吵闹。
片山苦笑着望向窗外。
这才是真正的隧道。片山想。
喀哒喀哒喀哒,车辆发出单调的声响。
“真的动了吗?”光枝的声音。
然后是完全的黑暗。
若是日本的隧道,里头通常相当明亮。这里却没有一盏灯,车窗外面一片漆黑。
此外,为了节约能源,车内也熄了灯。松本说伸手不见五指,好像没有夸张。
人类处于黑暗的场所,总是觉得不安。
起初的两三分钟,光枝的“阿婶团”还在吱吱喳喳地说个不休,黑暗持续五分钟后,她们也安静下来了。
可以听到的是各人的呼吸声。从石津那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已经见周公去了。
幸福的家伙!
片山叉起双臂,闭起眼睛。在黑暗中,张开眼和闭起眼睛都无甚差别。
十分奇妙的体验。只有从偶而往后滑动而去的小灯可以得悉,火车确实在前进中。
片山也不由昏昏欲睡。不是“时差”的关系,像这样缺少外界的刺激时,总是容易诱发睡意。
全程约二十分钟,已经过了一半吧……片山这样想着,开始打盹。
好像有人经过身边。
看不见,但是感觉得到。不知从前面去后面.抑或相反?因为完全看不见,总之有人走过……无所谓啦!片山似睡非睡地想。
当啷当啷——“啊!牛铃?”光枝的声音。
是谁掉了牛铃?买牛铃当纪念品的人不少,一点也不稀奇。
然后,巴土里面又是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片山感到朦胧的白光,张开双眼。
火车前面逐渐明亮起来,就如冬天黎明的曙光。
“终于出来啦!”靖子说。
车内飘起轻松的空气,阿婶们又龙马精神了。
“真了不起!”
“有趣极了!”
其实,大家有点懊悔坐上“黑暗隧道火车”!
火车出到外面,又见头上万里晴空。
片山松一口气,摇晃石津。
“喂!石津,起来!”
“蔼—天亮了吗?”石津甩甩头。
全车人哄然大笑。
“咦!松本先生睡着了。”靖子说。
“怎么啦?”
“好滑稽!牛铃挂在他的脖子上!”靖子笑了。
片山窥望一下,松本的头垂向前,好像睡了。脖子上挂着的是牛铃。
“谁挂上去的呢?真是——松本先生,再不起来就到站啦!”
随着片山摇动肩膀,松本的身体慢慢往旁边倒下。
片山脸都白了。“石津!他的样子有点古怪!”
“是不是不舒服?”
片山捉住松本的手腕。
“怎么样?”靖子不安地望着片山。
“岂有此理!”片山哑然失措。
“发生什么事?”浅井站起来。“他是导游啊!”
“晤……他死了。”
“什么?”靖子惊呼。“不可能的!”
“刚才还精力充沛的……却是死了!”
片山轻轻提起牛铃的带。松本的脖子周围有紫黑色的淤血点。
他是被人勒死的。换言之,这是凶杀案。
“哇哈哈!”
巴士后面突然爆发笑声,差点吓得片山跳起来。
光枝等人完全没留意到前面的骚动,正在笑闹。
片山不由摇头叹息——终于发生了!
可是,是谁干的呢?为何杀死松本?
火车停了。司机好像没留意到旁边发生的异变,一边吹口哨,一边伸懒腰……车子顺序从火车开下来。
片山等巴士停下来后,出到外面等候晴美坐的车子。她们在两三部车后面,很快就出来了。
“哥哥。”晴美打开车门。“好好向人道谢吧!”
“没什么大不了。”女人微笑。“黑暗中有人陪伴,我也觉得……”“事情不好了。”片山说。
“怎么啦?”
“松本先生死啦!”
晴美吓呆了。“你说——那位松本先生?”
“是的。走出隧道时,已经死了。”
“啊!”
“必须报警——应该到哪儿去才好?”
“如果可以的话……”女人说。“我叫沼内和子。让我帮个忙好吗?你们懂不懂德语?”
“不,车上没有人懂……”
“我懂一点。”
“是吗?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有啦。先告诉你们的司机,请他开车去这附近的警局吧!”
“拜托了。”片山抹掉额头的汗水。
那叫沼内和子的女性,下了车,走向巴土方向。
“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心脏病发作?”晴美说。
“不,谋杀。”
“真的?”
“怎能开这种玩笑?他被人勒死的,在黑暗中。”
“谁干的?”
“谁晓得……但是,杀死旅行社的导游,所欲为何?”片山不吐不快地说。
沼内和子走回来。
“司机去找列车员了。”
“对不起,麻烦你啦!”晴美说。
“困扰时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沼内和子说。“我看了一下——会不会是谋杀?”
“可能是。”
“碍…”
“即是巴士中的某一个人做的。”晴美说。
片山听了,伤脑筋地抱住脑袋。
就在这时,另一个头痛的根源下来了。
“阿义啊!这是怎么搞的嘛!”
片山想,可能的话,从这里挖一条隧道回日本……3见到上司很高兴的事,可说绝无仅有。
对片山而言,瑞士之旅具有宝贵的意义倒是真的。
“啊!片山!”
栗原路踏宙尔玛的舒维哲荷夫酒店时,片山确实有一股冲动,飞上前去拥抱他。
片山之所以打消这个念头,是因福尔摩斯冷冷地“喵”了一声。
“探长!你来得好快!”
“没法子啦!卷入了水田家事件,上面的人派我出国公干,破例的没有露出不悦的脸孔啦!”
“真的头痛啊!”
向言语不通的警察说明事情经过情形,竟然比平常疲劳几倍。况且,站在对方的立场,日本人之间发生命案时,搜查凶手乃是十分麻烦的事。
“有没有可以帮忙传译的?”登记住宿手续完毕后,栗原问片山。“我们要去警局,出示长官的信来解释一切。”
“这样的话……”片山欲言又止。
“怎么样?”栗原反问。
“咦!片山先生。”恰好沼内和子走进大堂。
“你好,沼内小姐——对了,探长,这位小姐一直替我们传译,帮了不少忙。”
“幸会幸会。我是片山的上司。小姓栗原。”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搜查一种科长?我以为是样子凶凶的!”
对于栗原的感谢之词,沼内和子表示“不足挂齿”。然后说:“我只是随意旅行而已,遇到这种事件也真稀有。假如能够帮得上忙,我也很高兴。”
然而提起凶杀案,通常人们都不想牵连在身吧!难道沼内和子属于“晴美型”的女人?
片山没忘记告诉栗原,松本生前曾表示,沼内和子长得很像从前他认识的女导游,德语和英语都很流利。
“能否请你陪我们一同上警局?我们想见负责人?”
“当然可以。”沼内和子点头应允。
栗原、片山和沼内和子三人离开酒店,直赴警局。
宙尔玛的市镇很小,主要街道只有几百米长,教堂旁边就是警局。
走了不远,听到女高音的声音喊:“阿义,等一下!”
片山不由叹息。怎么又来了?。
“到底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到什么时候?”儿岛光枝凶神恶煞的说。
这件事确实带给大家不便,但不是片山的错。站在警方的立场,所有坐在那部巴士上面的乘客理当视为嫌疑犯。
“现在探长要找负责人商量,我想很快可以得到解决的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也觉得自己有责任,不该建议大家挤上那部巴土——那么,拜托啦!”
光枝突然转怒为喜,拍拍片山的肩膀离去。
“这件事看不出对她们有什么不便!”栗原笑道。
“她们怕耽误后面的预定计划,所以焦急罢了!”
“既然大家的身份都明朗了,待会我们承担责任,解决事情好啦!”
三人继续走向警局……
“是片山先生啊!”靖子喃喃地说。
片山等人在前往警局的路上,经过教堂前面。靖子正在参观教堂。
这个小市镇有两种教会,一是英国教会,二是天主教教会。靖子造访的是天主教的教堂。
教堂并不大,前面有个小广场,许多游客在拍照。
并非巍峨的大建筑物,朴实简单,跟这个小小的登山市镇十分相称。
登山的人多半来这里祈祷吧!靖子觉得像自己这样单单为参观而来,不禁有愧疚感。
她在教堂里面随意看了一遍,正要出去时,浅井进来了。
“碍…”靖子停下来,跟浅井交换一瞥。
“片山先生他们去警局了。”浅井说。
“我看到了。”
“片山先生的上司也从日本赶来了。”
“哦。刚才跟他走在一起那位就是了吧!”
“事情可以获得解决啦!”
“可是,还不知道凶手是谁,怎样解决?”
“说的也是。到底是谁做的呢?”浅井走进教堂,仰望圣坛。
“我在意的是,松本先生为何被杀了?”
“是啊!他只是普通的导游而已。”
“说不定……”靖子欲言又止。
“说不定什么?”
“呃……说不定搞错对象了。当时实在大暗啦!”
“这么说,坐在松本后面的……”
“是我。”靖子说。
“可是,男和女大不相同,怎么会搞错呢?”
“说的也有道理。”
“纵使认错人,凶手肯定在我们中间啊!”
“对——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起码不会是坐在后面的阿婶辈啦!”浅井笑道。
“但是不管怎样,纵使狙击的对象真是松本先生,那一定不是本来的目的,必然还有其他要狙击的人。”
“别说得那么可怕嘛!说来说去,最惹人怨恨的是我呢!”
“是的。”靖子笑一笑。“你太太呢?”
“她有点不舒服,不要紧的。”浅井说。“你是为了那件事叫我出来的吗?”
“我叫你出来?”靖子皱皱眉头,狐疑地说:“什么意思?”
“你传话说,叫我来这里等你呀!”
“没有哇。我只是出来散步而已!”
“那么,到底是谁……”
“不知道。”靖子摇摇头,“你太太,一个人在房间?”
“嗯……”浅井的脸僵硬起来。“糟了!赶快回去!”
二人冲出教堂。
游客如过江之鲫的街上,跟酒店只有短短的距离,居然无法顺利回到。
好不容易回到了舒维哲荷夫酒店,在冲上楼。
浅井敲房门。
“实穗——是我——”
没有回音。靖子稍近几步才赶到。
“要不要通知酒店的人?”
“可是……”
话没说完,门打开了。
实穗站在那里,模样可怕得很。衬衫撕裂,露出胸衣。披头散发,眼睛下面有抓伤的伤痕,表情呆滞。
“实穗!你怎么啦?”
靖子把浅井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到房里,关上门。
“勇治……那个男人……忠井他……”
“忠井?那个被你拒婚的男人?”
“他……追踪我来到这里……然后……”实穗激烈地甩甩头。“不过,他无法得逞!
真的!“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
“你看!”靖子说。
浅井抬眼,追随靖子的视线一看——有个男人倒在房间角落。
浅井走近男人身边,战战兢兢地蹲下身去观察他的样子,咻的站起来说:“好像死了!”
“怎么可能……”实穗笑起来。“我只是轻轻打他一下而已。凭我的气力……”
“振作些!”靖子用手啪一声打一下实穗的脸。
实穗叹一口气说:“对不起……我没事的。”
“这个台灯好重啊!”浅井拿起那个附着石台座的台灯。
“自作自受。”靖子强硬地说。“浅井先生——你不是想把太太捉去警局吧!”
“不……”
“纵然她是正当防卫,在外国也会接受审讯的哦!她又不懂这里的语言,肯定胆怯啦!”
“虽然如此……应该如何是好?”
“找个地方把这男的扔掉好了!”
“扔掉?”浅井睁大眼睛。
“没事的。只要他身上没有显露身份的证件,警方也无从查起。”
靖子立刻走到尸体旁边,俯下身去,将他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他住在别的酒店。”靖子望着酒店卡说。“不知道跟谁在一起?”
“多半是女人吧!”实穗说。
“女人?”
“嗯。”顿了一会,实穗才加上一句。“我不认识的女人。”
“对方可能会来找他的。”浅井说。
“不要紧,推说不知道就行了。”
靖子将忠井的证件全部塞进自己的长裤的口袋。
“首先处理这个尸体。”靖子想一想。“必须等到晚上才能运出去吧!在这之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晚上呢?”
“运去外面罗。这个市镇很小,没问题的。”
“是吗?”浅井显得非常胆校“看你太太的决定吧!”靖子望望实穗。“怎么办?应该遵照你的意思去做。”
实穗轻轻用手触摸一下脸上的伤口,然后在胸前掩一掩,说:“找个地方把他扔掉吧!”
“实穗……”浅井猛吞唾液。
“太卑鄙了!这样对待女性,不能饶恕!”实穗的双眸发光——激烈的愤怒正在燃烧。
靖子点点头。“就照你太太的意思做吧!”
浅井似乎完全没了主意,缓缓地颌首。
就在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
三人同时吓得愣祝最快复原的是实穗,拿起话筒。
“是……啊!片山先生……当然可以……现在我想洗个澡,一小时以后可以吗……
好的。我会下楼去。再见!“
实穗挂断电话后,浅井问。
“片山刑警打来的吗?有什么事?”
“他说有话跟我说。一小时以后,在楼下的会客室碰头,我这个样子怎能出去见人?”
“不错。脸上的伤痕要用化妆掩饰一下比较好。”靖子说。
“总之……我要冲个花洒裕想到忠井的手碰过,不寒而栗。”
“那好。浅井先生,请你出去一下。”
“我?”
“对。女人跟女人在一起比较方便。我要替她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红肿了。”
“谢谢你——勇治,你就出去等我好了。”实穗说。
“好吧!”浅井出去之前,又说:“待会我会敲门。”
“三十分钟后回来吧!”实穗说。
浅井出到走廊,关起房门,舒一口气,抹掉汗水。
“三十分钟回来?女人真厉害……”
两个女人,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九岁,跟尸体共处一室,实在需要胆量!
蓦地,浅井吓得呆在那儿。
眼前出现一只三色猫,目不转睛地坐着注视浅井……“让你久等啦!”
实穗走进会客室,向片山和栗原等候的桌子走过去行礼致意。
“对不起,把你叫出来。”栗原说着,并自我介绍。
“我听家父提过你的大名。”实穗坐下来。
片山和栗原对望一眼。
“其实是这样的。”栗原坐直身体。“我有一件困难的任务在身。”
“怎么说起?”
“有关令尊的事。”
实穗的脸突然显得紧张。
“家父……怎么啦?”
“去世了。请节哀。”栗原清晰地说。
这样的说法,没有拖泥带水,而又不失敬意,令片山自叹弗如。也许这就是“经验”
吧!
“家父……死了?”
实穗顿时脸色苍白,垂下眼睛。
“水田先生还很年轻,我从心底哀悼他。”栗原说。
“失敬了。”实穗也鞠躬。“不过……我早就想会有这么一天。”
“怎么说呢?”
“他喜欢到世界各地自由游殇。随时随地可能遇到灾难。”实穗看着栗原。“家父是怎样死的?”
栗原摇摇头。“令尊并非卷入某国的革命纷争而丧命。他死在日本。”
实穗皱皱眉尖。“死在日本?可是,我们起程蜜月旅行的第二天,家父就出国了……”“他没有出国,留在日本……不,在日本被杀了。”
“被杀?”实穗喃语。
“遭人毒杀的。一种剧毒,即刻死亡了。”
实穗好像头晕,伸出手贴住额头。
“你没事吧?”片山伸出手来。
“我没事……”实穗摇摇头,“家父……被谁所杀?”
“正在搜查中。”栗原在桌面交叉手指。“我想请教的是,你心里有没什么头绪?”
“我?”实穗想了一下。“你们都晓得吧!我和继母相处得不好。”
“这点略有所闻……”
“不错。大木女士当然会告诉你们。”实穗摇摇头。“继母和我相差不过十多岁,自然谈不上感情融洽。”
“怎样?你认为令尊是夏代女士下的毒手?”
片山以为实穗必然马上点头,不料见到她一直沉思不语,不禁有点意外。
“是的。大木女士一定相信那是夏代阿姨做的,因为她很憎恨阿姨。”实穗一边思索一边开口。
“为什么?”
“大木女士已经在我家工作了二十年——在我出世以前了。她的位置等于一家之主。”
“然后夏代女士挤了进来?”
“是的。”实穗点点头。“大木女士十分讨厌夏代阿姨。当然,她不会因此怠慢手头的工作。”
“可是,听说夏代女士在丈夫离家的次日,自己也出国旅行了。”
“是吗……我想不太自然!”
“不自然?”
“因为家父时常不在家。不管夏代阿姨过怎样的生活,他都不会有所埋怨。”
“哦?”
“如果家父是她杀的,而她自己随后出国旅行的话,肯定受到嫌疑啦。她何必冒这个危险呢?”
片山觉得实穗的分析也有道理。
“当然,除非夏代阿姨需要钱,或是其他原因,则又不同说法。”
“我们会详细调查的。对不起,打扰你们的蜜月,但是搜查上有必要,没法子啊!”
“没关系。”实穗说。“这么一来,我们必须立刻回国了……我得告诉勇治这件事。”
“应该的。”
“可是那宗导游被杀的案子,怎么办呢?”
“我们跟本地警察商量过了。虽然手续上相当麻烦,不过交由日本警方接手承办了。”
“是吗?”实穗稍微欠欠身。“我们可否立刻回国?”
“当然。已经安排好,你们明天可以离开这里。请收拾行装吧!”
“对不起——失陪啦!”
实穗起身,走出会客室。
栗原松一口气。“这份差事也真累人!”
“探长也有这个感觉吗?”
“那还用说。我的感情很脆弱的。”栗原自说自语。
“瞧她十分镇定嘛!”片山说。
“哈,不愧是名门千金。”
“这么说,那女的毕竟不是夏代了。”
“那两个人呢?”
“我想他们跟来了,但是好像不住在这间酒店。”
“我们总不能随意搜查这里的酒店吧!”栗原说。
“这个市镇很小,说不定在街上走着就会碰上。”片山压低声音。“还有,那个女人的事。”
“你说沼内和子?我正在查。”栗原点头。“确实,如果是好事未免太奇怪。她好像想在这里逗留下来!”
“松本先生以为她是从前相识的女导游。”
“正在调查她的职业和经历,很快就有答案的。”
二人正在喝咖啡时,传来一个声音。
“没有那个必要了。”
沼内和子在他们面前坐下。
“你在什么地方?”片山吓得睁大眼睛。
“就在那边。”沼内和子指一指隔壁的桌子。“我戴了金发,而且背向你们。”
“原来如此……为什么这样做?”
“我的本行呀!”
“我做这一行。”沼内和子打开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张证件,摆在片山和栗原前面。
“侦探社?”片山大吃一惊。
“我认识松本先生。从前当过旅行社的导游,因为我懂德语。”
“果然……”
“他喊我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不过,我用了别的名字,跟导游时代不同。”
“为什么呢?”
“同行的人有同姓的,很容易搞混,所以我用了艺名。但是松本先生知道我的艺名……”“原来这样。”栗原把证件还给她。“实在多得你的照应。不过,为何对这宗案子有兴趣?”
“我的分内工作啊!”沼内和子说。
“怎么说?”
“我受人所托,保护实穗小姐的安全。”
片山觉得意外之极。“那么……你的委托人是谁?”
“本来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们,但是刚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水田雄一郎吗?”栗原说。
“是的。”
“这么看来,水田先生很担心他的女儿!”
“嗯。我没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万一有什么时,替他保护实穗小姐。这种工作本来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的。”
沼内和子微笑着说。
“恕我冒失。”片山问。“你懂自卫术吗?”
“空手道和柔道都有段数。”
片山不由咋舌。
“松本先生被杀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太意外了。想不到他……我不清楚被杀理由。我想一定是他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
“也许松本先生本身没有留意到。”
“关于挂在他脖子上的牛铃呢?”
“好像是绞杀而死的。为了不留指纹,我想多半是用牛铃附着的丝带勒毙松本的。”
“我有同感。”栗原没有隐藏内心的喜悦。“这次的旅途有好多位侦探呢!真好!”
“会有什么危险吗?”片山问。
“关于实穗小姐……有个叫忠井的人追踪她。”
“我知道。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我还没见过那女的,不晓得她是谁。”沼内和子说。
“可是,实穗小姐明天就回国了……”
“嗯,我的工作也结束了。当然,我会设法陪她一同回国。”
“让我安排好了!请放心,当作答谢!”栗原挺起胸膛。
“有劳了。其实,依照我们公司的座右铭,这种事应该自己处理。”沼内和子站起来。“再见啦!”
说完,行礼转身翩然而去。
“真是女中丈夫。”栗原说。
“可是,事情演变到这种田地,她的工作做到一半,就要回国了。”
“那可没法子。在日本了结吧!”栗原说。
片山回到房间时,晴美从床上翻身跳下来。
“怎么样?”
片山把实穗的谈话,以及沼内和子的谈话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不过,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你说哪一方面?”
“实穗呀!她为何庇护她的继母?”
“这……”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父亲被杀的事呀!你跟我在房里讨论这宗案子时,外面不是好像有人在听么?假设那是实穗的话……”“可是没有证据哦!喂!福尔摩斯!”
门外传来猫叫声。片山过去开门,福尔摩斯在摇大摆地跑过来。
“他的嘴巴衔着什么!”晴美走过去,将福尔摩斯嘴里掉下来的卡片捡起来。
“酒店的住宿卡呢!不是这里的。”
“哦?那是什么意思?”
“酒店名称和房间号码……要不要查查看,是谁住在这里?”
“可是,我们要离开这里啦。反正回到日本才继续搜查……”片山叹一口气,耸耸肩。“好吧!查就查!”
“你不懂德语,怎样查?不如找到那间酒店,直接到那个房间敲门好了。”
“万一杀人犯来开门,我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瞄!”
“喂,什么意思?”
正当僵持不下时,传来石津的叫门声。
片山倏的打开房门。“你回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呢?”
“请你替我查出这张卡上的酒店地点……”片山亲切地拍拍石津的肩膀一一说明……
第三章 繁忙的一夜1“总而言之,现在要将所知道的一切整理出来。”
片山叹一口气之后如是说。
大家都会停止用餐,侧耳倾听片山的意见。现在却不是了。
“这件事早就知道啦!”晴美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更重要的是,实穗小姐明天就回去了。这宗案子是否在这里解决的好?”
“对呀!所以我……”
“吃过饭再谈好吗?”石津叉起一块肉说。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意思好像是说“够啦,不要讲了。”
“哼!”片山在口中嘀咕着,烦躁地开始吃肉。
石津惊讶地说:“片山兄,你还吃肉吗?”
“有什么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吃过甜品了吗?”
“是啊!难道有法律规定,吃过甜品不能吃肉?”
“哥哥,冷静一点好不好?”晴美皱起眉头。“若不冷静处理的话,事件就没指望可以解决了!”
“所以我说……”
“为了这个缘故,首先必须把所知道的一切整理出来。”
“完全同意。”石津说。
片山气得叉起一块肉。石津的表情愈发不安……出奇地安静的餐桌。舒维哲荷夫酒店的餐厅依然空旷。由于本地人较迟用晚膳,而团体客还没进来。
其实,片山等人已经习惯了旅行,一到酒店就先询问团体客的预约时间,于是在这之前进来用餐。
“石津。”片山振奋精神,问:“你真的去找过了那间酒店?”
“片山兄,你怀疑我吗?”石津似乎大感意外。“自从认识你们两位以后,我对你们撒过谎吗?”
“这点我明白……”
“确实,我曾经对父母和上司说过谎话。记得小时候,我扔球打破家里的玻璃,我坚持不是我做的,嫁祸给别的小孩。看到那小孩挨骂时,我好痛苦啊!假如那孩子因此改变人生观的话,我将一生背负撒谎的罪……”“喂!谁有空听你谈身世嘛!”片山打断他。
“对不起!”
“没关系。不是很感人的故事吗?”晴美说。
“真的?晴美小姐,你不会因此轻蔑我,原谅我的过去吗?”
“别在这个地方表演新派悲剧好不好?”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听起来仿佛在叫好。
“可是,为何找不到那间酒店呢?”晴美突然提出来——她说话转换方向的速度,足以跟过山车相比。
“就是嘛。会不会是这张卡弄错了?”
片山在心里说,是你的寻找方式不对罢了!又怕说出口以后,石津又开始他的“自传”。
“总而言之,咱们的欧洲之旅即将结束了!”晴美极巧地改变话题。
“结束就谢天谢地啦!”片山说。“如果又遇到凶杀案,恐怕回去日本时,我已经白发苍苍了!”
“好夸张!”
“关于这宗案子,已经交给后来的人接办了吧!”石津突然认真起来,反而使片山不安。
“喂!你还想吃肉吗?”
“吃啊!”石津说。
这样倒是放心。
“这件事可分正道和旁道来谈。”晴美说。
“什么事?”
“当然是命案了!”晴美冷冷地瞪片山一眼。“首先是水田雄一郎被杀,被人嵌进墙壁。这是事实吧!”
“没有人自杀了自己跑进墙壁里去的!”片山说。
“然后是水田的女儿实穗,跟浅井勇治结婚,婚后来度蜜月。换句话说,这两个不可能杀死水田雄一郎。”
“喂,你是说实穗杀父?”片山连忙打岔。
“这种事有什么奇怪?妹妹杀哥哥也不出奇呀!”
片山喝一口水,干咳一声。
“不仅是实穗,浅井勇治也有动机。假设他跟实穗结婚,目的是为了财产的话。”
“可是。浅井和实穗起程度蜜月的次日,水田雄一郎才出门的。”
“所以我说他们两个不可能杀人呀!当然,不能排除串谋的可能性。”
“这倒有可能。”
“水田雄一郎的妻子江代嫌疑最大。因为水田不在家的次日,她自己也出国旅行去了。”
“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可能是夏代。”
“这点很快就能分晓了。唯一不可思议的是,水田既然知道自己有被杀的可能,为何不提防呢?”
“纵使提防了,也有可能被杀啊!”
“晤,这里牵连到被实穗抛弃的忠井安夫。他为何追踪实穗到这个地方来?”
“因为他恨她呀!”
“尽管如此,有必要追到瑞士来吗?出国费用不是小数目哦!”
“说的也是。但是假如他认识水田夏代的话,当然由夏代出钱了。”
“毕竟,先决条件是确定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水田夏代。”
“可是,如果她是的话,为何实穗不出声?”
“不知道。那是一个谜团。”晴美叹一口气。“我想吃蛋糕!”
于是,名侦探的“凶手调查”到此暂时中断。
蛋糕来了以后,晴美的心情又好起来。
“咦!阿义!”——传来一声乌鸦叫。
片山可以设法躲开团体客,就是不能躲开亲爱的儿岛光枝。
“姑妈!”片山无奈地欠欠身。
“不必多礼,坐吧!我们人多势众,要去对面的大桌子。”
“是吗?”
看到那群阿婶团吱吱喳喳地穿过餐厅的情形,片山不由松一口气,暗自庆幸她们没有坚持同座。
“明天开始,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太好啦!”光枝开怀大笑。“这也是谈话的材料。我们居然跟杀人犯同乘一部巴士!哈哈哈。”
看来她觉得发生命案十分有趣。
“搜查的事将交由国内继续承办。”
“是呀。还有什么现场检证的,瑞士之旅怎么办?兼带影响阿义的蜜月啊!”
“我的……”
“阿义。”光枝压低声音。这种神神秘秘的独特调子,是当谈到婚事时才有的事。
“那个靖子妹妹,如何?”
“你说多田靖子?”
“对呀。我想她最适合你。”
“她才十八岁哟!”
“不好吗?相差十年八载,到了六七十岁就不以为意了。”
“好长远的故事。”
就在这时,阿婶团中的一名妇人走过来。
“光枝娘,坐哪儿呀?再不快些决定的话,无法叫菜呀!”
“来啦来啦!马上过来——阿义,再见啦!”光枝挥挥手,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瞬即传来尖锐的说话声。
“喂!谁向我借了围巾?我忘了,是谁嘛?”
“还在提这件事啊?我说了,没有人向你借围巾……”“肯定借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还没老糊涂!”
“上次你说我借走你的手袋,其实不是在你手上吗?”
“那个不同!那是……”
片山非常同情那个一直呆站在旁边等候光枝等人点莱的侍应。
“我看,起码三十分钟以后才能决定吃什么。”片山说。
“难道是巧合?”晴美说。
“喵!”福尔摩斯叫一声。
“喂,它想表示什么?”
“是不是想吃甜品?对了,你认为怎样?”晴美说。
“替福尔摩斯叫一客蛋糕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靖子小姐哟!”
“多田靖子怎么啦?”
“我是问你,她在瑞士遇见浅井勇治,到底是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故意走在一起的。”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姑妈带着旅行的。”
“尽管如此,也许她事先知道浅井的新婚旅行日程,偶而听姑妈说起行程相同,所以跟着来呀!”
“不是没有道理……那么,你认为她和浅井暗中有了什么企图……”“我可没这样说哦。不过,没有人知道她和他之间过去的感情关系嘛!”
“说不定,实穗是知道的。”
“可是,那晚浅井和靖子在谈话时,实穗不也是在跟别人相会吗?”
“问题就在这里。”片山点点头。“松本见到的到底是谁呢?”
“只要知道是谁的话……”晴美蓦地推翻自己的想法。“对啦,他也被杀了。”
“你忘掉了?”
“第一个疑问点,松本的死是否跟水田雄一郎被杀的案有关。”
“唔……真想不通,松本为何遇害。”
“也许是背后的交易,跟走私毒品啦拐带啦有关。”
“拐带?太老套了。”
“哼!像我这样的美女,就是拐带对象罗,可能被人卖去哈林区。”
“对方一定退货了,把你送回来!”
“什么?”晴美大发娇嗔。
“喵!”福尔摩斯发出惊吓的叫声。
“总而言之,杀死松本的是当时巴士上的其中一个人。”
片山说。
“那是毋庸置疑的。纵然是杀错人。凶手也肯定坐在巴士上。”
“坐在车上的是我、石津、多田靖子、浅井和实穗,以及姑妈和她的朋友。”
“似乎可以排除那个阿婶团吧!”
“会不会是其中一名阿婶看上了松本,对他穷追不舍……”“你想得太多了。”
“是吗?不过,回到现实说一句,候补是多田靖子、浅井勇治和实穗三个。”
“不错。松本因为看到实穗跟人相会而被杀的话,实穗就可疑了。”
“可是……”
“现在终究是假设嘛。在那黑暗之中,任何人的行动都不为人所知的。”
“是的。反过来说,凶手搞错对象,误杀松本也说不定。”
“谁在松本后面?”
“靖子和石津。我一个人坐在后面?”
“晴美小姐!”石津突然提高产量,吓了晴美一跳。
“怎么啦?石津……”
“我绝对没有别的居心跟多田靖子小姐坐在一起。这是片山兄的阴谋!”
“我为什么策划那样的阴谋?”片山勃然大怒。
“靖子小姐坐在哪边?”晴美不以为意地问。
“甬道那边,石津在窗边呼呼大睡!”片山说。
“只是闭目养神而已!”石津辩驳。
“这么一来,假设凶手错杀人的话,很可能是想杀靖子而误杀松本了。”
“是这样吗?但是,有谁会狙击靖子呢?”
“浅井如何?”
“浅井?”
“对。假设靖子对他余情未了,拼命纠缠的话……”“可是,据你该晚所听到的……”“可能是有意让我听到而演的戏剧。”
“会吗?”
“纵使不是演戏,浅井亦有可能害怕他和多田衣子的事被实穗知悉呀!”
“唔……”
“实穗以为丈夫被人抢走了,于是想杀靖子……”晴美把所有人都看成杀人犯了!
“你以怀疑别人为生活情趣啊!”片山说。
“胡说!”
“对了,载你的那部车……沼内和子呢?”
“她是侦探哩!而且是受聘来保护安穗小姐的。”
“那是她本人这样说而已。又说委托人是水田雄一郎,随她怎么讲啦!”
“是吗?听说她认识松本。”
“但是她否认了,为了堵住松本的嘴巴……”“且慢!我和福尔摩斯坐在她的车上哦!”
“但是四周黑暗,如果她从车上偷偷出来……”“然后偷偷跟上巴士,绞杀松本先生?”
片山耸耸肩。“看来做不到。那么她是清白的……”片山等人的“凶手推理会议”
到此为止。因为栗原走进餐厅来了。
“已经吃饭啦?”
“已经吃完了。”片山说。“探长,请坐。”
“不,我不饿,在飞机上吃得太饱啦!”栗原苦笑。“想到飞机餐也包括在机票内,不吃白不吃!”
“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知道水田夏代住宿的酒店了。”
“在哪儿?”
“叫‘K’。在这个市镇好像是三流酒店的样子。”
“K酒店?”片山转向石津。“喂,把那张卡拿出来看看!”
“信用卡吗?”
“你有信有卡吗?刚才给你那张酒店卡哟!”
“喔!在这里。”
卡上面写着,酒店“K”,房间号码“35”。
“你找到什么地方去了?”片山斜睨他。
“难道在别的市镇,不是这里?”
片山放弃争论,站起来。“好吧!现在去找水田夏代!”
片山等人离开餐厅时,发现光枝等人还在争执不休。
“我说不是我!”
“不,确实我把围巾借给了你……”
她们好像终于叫完了菜,因为坐在邻座的沼内和子帮忙看德语菜牌。
片山等人的桌子离沼内稍远。其间夹着光枝等人的桌子,恰好挡住了视线。
片山等人出去以后,沼内和子也立刻站起来,走出餐厅。
2“NO!NO!”
酒店的柜台人员如此固执地重复这个字眼。
“头痛死了!”栗原也困惑不已。
他们来到目的地K酒店时,在柜台被人喊住,正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站在那名固执的老职员的立场,几名不属于这间酒店的日本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也没向柜台说一声就想闯进去,自然觉得他们形迹可疑了。
老职员挺立在一行人面前。也不肯走开。片山等人没有一个懂德语,而这老人只懂德语,只知道一个英文单字“No”,因此双方僵持不下,无法沟通。
“假如在日本,只要出示警察证就行了。”栗原悻悻然地说。
“在瑞士,那是不可能的。请本地的警察来交涉一下好吗?”片山说。
“可是……太花时间了。他更气啦!”
“让我请他吃一拳如何?”石津提出惊人的建议。
“不行!万一变成国际问题怎办?”
“对呀!”晴美望望脚畔的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你就先去看一趟吧!”
福尔摩斯抬头望望晴美,打个哈欠,爱理不理。
不知是否觉得这样下去无法解决问题,福尔摩斯伸个大懒腰之后,突然全身一震,喵了一声,飒地纵身跳到柜台上面。在老人瞪大眼睛之前,福尔摩斯轻轻按了一下柜台上的传呼铃,把铃推到地面,发出当啷声响。
老人顿时脸红耳赤,迁怒于福尔摩斯。福尔摩斯飞身跳到柜台内侧,传来某物翻倒的声音。
老人怒吼了一句,冲进柜台里面。福尔摩斯迅速逃跑,钻进柜台里头的遮帘后面去了。
见到老人追逐福尔摩斯的情形,晴美笑了。
“可以啦!咱们走吧!”
酒店并不大,很快找到三十五号房间。
“喂!小心!搞不好杀人犯就在里面!”栗原恐吓一番。
“片山,敲门看看!”
“呃……”片山不太乐意。但是当着探长,不敢表示异议。
正要举起手敲门时,又传来喵喵声,但见福尔摩斯以高速在走廊上窜跑。
“怎么啦?福尔摩斯,参加一百米赛跑吗?”晴美悠闲地说。
福尔摩斯骤然停下来,回头一看,又“喵”了一声。
“怎么啦?”
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那名老人出现了,同时手里抱着一把发黑光的散弹枪。
他的枪口对准目瞪口呆的片山等人,发出意义不明的怒骂声。怎么看都不像是友善的气氛。
“逃命去也!”栗原首先奔跑。
连探长也跑的话,片山也可以安心溜之大吉吧!
“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片山、晴美、石津和福尔摩斯,一窝蜂地跟在栗原后面跑。
“岂有此理!怎么可以用枪指住客人……”栗原怒气冲冲,火冒三丈。
“欲速则不达呀!”沼内和子笑眯眯地说。
“可是,不管怎样……”
“这里不是日本哟!”
这点栗原当然明白。可是……
走出警察局时,片山等人已在门口等候。
“辛苦您啦!”石津行礼致意。
“平安无事就好啦!”片山这样说。
栗原斜睨他一眼。“你丢下我,自己跑掉了!”
“探长!”
“我会记住你!”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众人从K酒店进出来时,只有栗原挥了一跤,被那老人捉个正着而已。
老人把栗原扭住送去警局,运气不好,栗原认识的警官不在,结果栗原被关进拘留所达三小时之久。
“栗原先生。”晴美放柔声音。“我们非常担心你呀!”
“我晓得啊!可是……”
“贵为搜查一科科长,日本警界的代表人物,有时必须宽宏大量的。”
“说的也是。”
“就当是来外国参观拘留所好了。”
“参观?晤,有道理。难得的体验哩!”
“可不是吗?”
在晴美的圆满笼络下,栗原的心情高兴起来。
“好吧!现在就去!”
“那人会不会带着枪杆子再追来?”
“没问题了。警方跟酒店联络过啦。”
“那就好了。”
于是一行人,加上沼内和子,再往K酒店前进。
时间已经很晚了,那老人还站在KN店的柜台。栗原板着脸走进去,这次没有遇到阻拦了。
然而,老人也没说一句抱歉的话。
“他绝不承认是自己不对。”沼内和子愉快地说。
“毕竟民族性格不同,换作日本人,早就立刻道歉表示和解啦!”
总之,对方没有用枪指住他们,已经是大大改变了。
“糟糕。”栗原边走边说。“刚才那场骚乱,恐怕她已听到,逃之夭夭了。”
“不过,还不清楚她是不是在房间呀!”晴美安慰地说。
他们又来到三十五号房间,房间不在三楼,而是在楼下最靠里头的房间。
“片山,敲门看看吧!”
又是我吗?无奈,片山只好装着若无其事地敲门,以免遭到栗原的“五雷轰顶”。
敲了三次,没有回音。
“好象不在。回去吗?”
“等一等。尝试慢慢敲敲看!”
若是不在,敲也不会有人开门啊!既然上司这样说,片山只好再度举起手来。
福尔摩斯本来一直沉默地乖乖坐着,突然跳起身来,发出尖声大叫。
“有事发生了。”晴美说。“石津,破门而入!”
“遵命!”对石津而言,这种使用体力的差事也是他最拿手的。“大家让开——我来也!”
正当石津摆好架势,口里喊一、二的时候,房门开了,石津差点跌倒。
女人站在那里,就是跟忠井安夫在一起的女人。果然她就是水田夏代吗?
她穿着睡袍,带着惘然的表情望着片山等人,似乎视觉焦点没有固定的感觉。
“失礼了。请问你是水田夏代女士吗?”栗原说。
女人缓缓地点点头。片山无意中望望女人的脚。
女人是裸足的,而且,好像有什么带黑的液体在她脚下扩散。难道——那不是血吗?
“探长……”
“你给我安静!啊!抱歉。其实是有关你丈夫的事想向你请教。”
女人侧着头看栗原,栗原干咳一声。
“太突然了,可能吓你一跳。我是警视厅的……”“血啊!”晴美喊。
“什么?”栗原惊异地回过头去。
然后,女人慢慢往栗原的方向倒下来,靠在他身上。
栗原慌忙闪开。这样,女人就直挺挺地扑倒在走廊上了。栗原睁大眼睛。
“喂!那是……”
女人的睡袍背部一片鲜血淋淋,血迹很快就往走廊扩散。
福尔摩斯尖叫一声,一下子越过女人的身体,冲进房间去。
“哥哥!凶手可能还在里面!”
“知道!”
片山立刻跟随福尔摩斯冲进去,与其说他勇敢,不如说他怕见到血引起贫血现象而作下意识的回避。
“赶快通知酒店的人,联络警方吧!”沼内和子说。
“蔼—拜托了!”栗原也傻乎乎地呆在那儿。
“石津,你去陪哥哥……”
晴美的话还没说完,呆若木鸡的石津马上双脚并立,高喊一声“遵命”,随即冲了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
栗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弯下身去,用手触碰女人的手腕。
“怎么样?”晴美问。
“死了。”栗原恢复职业脸孔。“背部被人刺中。”
血迹在门前扩散开去。
“在这里被刺的吗?”
“嗯。她听到片山敲门,正想过来开门时,被人从后面刺了一刀。”
“那就是刚刚被刺的了。”
“凶手可能还在里面——喂!片山!”栗原怒孔。
另一方面,片山跟着福尔摩斯冲进房间后……“福尔摩斯,小心啊!”
片山在房里四处观望。福尔摩斯毫不迟疑地走到正面的窗前,在窗帘底下停下来,喵一声,回头看片山。
“怎么啦?”
片山走过去,咻的拉开窗帘。
窗口打开了。探头往外看一看,这里的建筑物窗户比普通稍微高一点,然而高度还是可以纵身跳下。
“是不是从这里跑掉了?”
片山还在左顾右盼时,福尔摩斯灵巧地飞向窗口,然后跳出到外面去了。
“等一等!福尔摩斯!”
假如片山看到凶手身影的话,当然跳下去追踪了,然而窗口下面是树丛,外侧乃是普通的人行道。
已经很晚的缘故,几乎无人走动。如果凶手经由这里逃走,然后躲进其他建筑物之间的话,就不可能找到了。
“片山兄,怎么样?”石津的声音。
时间真不凑巧,片山正在迟疑着,应否飞身跳下去,还是先出房间,从酒店大门绕过去,于是将身体探出窗外,左看右看之际,石津走过来,啪一声拍他的背。
“哇”一声,片山整个人从窗口掉了下去。
幸好及时转了个身,屁股先着地,掉进树丛中。
“石津,哥哥呢?”晴美也走了进来。
“片山兄吗?刚才还在这里的……”
“去了什么地方?”
“他好像在这个窗口练习单杠!”
“单杠?”
“呃,往前翻身的练习,然后突然消失了!”
谁会在这种地方练单杠?片山气呼呼地站起来,在窗下怒喊:“是你把我推下来的!”
“原来你在那里呀!”晴美探出身来。“捉到凶手了吗?”
“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喵!”福尔摩斯在人行道上叫。
“它在说什么?”晴美说。
福尔摩斯回头望着片山,仿佛表示“跟我来”,噔噔噔地往前走。
“我也去!”晴美喊。
“我陪你去!”石津说。
“不,你留在这儿。不过,你能把我从窗口抱下去吗?”
“可是……”
“赶快!你不能撇下栗原先生一个人呀!”
“好吧!”石津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一把将晴美抱起。“抛下去就行了吗?”
“放我下去,不是抛下去!”晴美慌忙说。“我会捉住窗框……对了。好,放手吧!”
“不要紧吗?”
“不要紧,没事的。哥哥,你在下面接我!”
真是不管我死活!我是被人推下来的啊!
虽然嘀嘀咕咕的,片山终于成功地抱住晴美的身体,把她接到地面。
“喂!不要摸我的屁股!”
“你呀!胡说八道!”片山反唇相讥。
“哥哥,你有潜在的欲求不满,所以无意识地向女人毛手毛脚!”
“你当我是色狼?”
福尔摩斯呆呆地看着片山兄妹争论不休,无奈地“耸耸肩”,转身离去。
“哎呀!福尔摩斯走啦!等一等,福尔摩斯!”晴美慌忙追赶上去。
“晴美小姐,路上小心啊!”
石津站在窗边依依不舍地挥挥手,宛如生离死别。
“真的!过分!”
片山摇摇头,跟在晴美后面奔过去……
3“已经可以了吧!”靖子看看腕表说。
“是否嫌早了些?”浅井不太乐意的样子。“起码应该等过了半夜……”“没问题的。这里是观光地,大家都会早睡。因为晚上没有游玩的场所,只好睡觉了。”
“虽然这样……”
“不会花时间的啦。如果太晚出去,可能会遇上黎明前出发登山的人!”
“是吗?”浅井叹一口气。“那就走吧!”
“勇治。”实穗从沙发站起来,伸手搭着浅井的肩膀。“你不愿意吗?”
这里是浅井和实穗的酒店房间。
忠井安夫的尸体摆在浴室里,被布盖着。准备入夜以后,运出去扔掉。
“不必勉强。”实穗说。“他是我杀的。由我搬走好了。”
“那可不行。”靖子强硬地说。“浅井先生,你不可能拒绝做这件事吧!”
“呃……不,那不是太好玩的工作就是了。”
“你不是男人吗?说这种话!”靖子瞪他一眼。
“我知道。当然我干。”浅井急急地说。“但是,怎样把他运出去?光是运走还不行吧!”
“我想过了。”靖子望着实穗的脸。“只有那个办法啦。”
“不错。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实穗说。
“没问题的。假如说起来畏首畏尾,反而惹人注意。必须装得若无其事。”靖子走向浴室。“首先,用毯子把这东西捆起来。”
“毯子?”
“对。使用酒店预备的毯子。”
“可是……”浅井迟疑不决。“假如被人发现了,岂不是从毯子查出他的身份……”
“当然,毯子要带回来啦!还用说!”靖子指一指壁柜。“把毯子拿出来吧!”
“好吧!”浅井放弃了,打开柜门,取出毯子……“喂,你上哪儿去?”
片山跟在福尔摩斯后面边走边喊。
“会不会跟踪凶手?”晴美环视前方。“不过,看不见人影啊!”
“不可能只是散步吧!”
福尔摩斯回过头来“喵”一声表示埋怨。
“好啦好吃,开玩笑罢了!”片山耸耸肩。“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就是了!”
“咦!”晴美发觉。“这不是我们的酒店后巷么?”
“哦?”
“隔了一条马路,却是后面!瞧!那边写着‘舒维哲荷夫’的字样哟!”
不错。在稍微明亮的地点,可以看到职员专用的出入口,上面有酒店名称。
“怎么?结果只是带我们回来而已啊!”
“没有的事。瞧,福尔摩斯停下来了。”
福尔摩斯在可以见到出入口的地方停下,又往黑暗的地方走去。
“喂……去哪儿呀?”片山摸索着往前走。
由于是后巷,狭窄而黑暗。大马路上酒店林立,灯光明亮,而后巷却是走向普通住宅的街道,现在夜阑人静了,十分幽暗。
“福尔摩斯……”
“喵!”
“它在这儿——你呀,身上白毛部分太少了,躲在暗处完全看不见!”
“哥哥!福尔摩斯在干什么?”
“不晓得。”片山耸耸肩。“好像只是蹲在那里。”
“不是准备今晚在此露宿吧!”
无奈之余,晴美也在原处蹲下来。恰好是可以望见酒店后门的位置,然而所在地点黑暗,别人看不见。
“看来它想在此监视什么。”片山说着,伸手抚摸福尔摩斯的头。“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一定是的。”晴美点点头。“福尔摩斯和哥哥不一样,它所做的每一件事自有理由。”
“你就是太多嘴了。”
二人沉默片刻。当然,福尔摩斯也不出声。
“我看,那个女人毕竟是水田夏代。”晴美先发言。
“唔。她对探长的问题点头了。”
“被刺的刹那,她一定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尖锐的刀刺下去时,有时不一定马上察觉。不过,凶手所做的也真是危险万分。”
“不错。凶手大概在伺机行凶,刚好哥哥瞧门,那女人背向着凶手……你的敲门声使她丧命了啊!”
片山露出不悦的表情,可惜太暗了,晴美没看见。
“那可不是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凶手必然惊慌失措了吧!刺下去的当儿,当然以为夏代会马上倒下去的。”
“大概是吧!”
“可是夏代没有感觉,走向门口……”
“于是凶手慌忙逃走了。”
顿了一会,晴美突然大声喊道:“不错!”
“喂!不要吓人好不好?”片山抚住胸口叹息。
“说不定,凶手正想逃亡!”
“什么?”
“试想一想。凶手见到水田夏代开门,跟我们对应。但是想不到她什么也没说就死掉了。”
“哦……换言之,凶手以为夏代把是谁行凶的事告诉了我们……”“这么一想,一定非常不安了。”
“于是凶手从后门逃掉。”
“可是,从后门跑出去,能够去到什么地方?”
“唔,毕竟问题在这里。”片山想到,这样不明所以地监视非常难受。“可是,万一凶手还在逃……应该把事情通知探长。”
“是呀!石津一定也没想到。”
“确实。”片山毫不迟疑地说。“喂,你去通知他吧!”
“不去。哥哥,你去一趟如何?”
“为什么要我去?”
“这里比较有趣嘛!”
这样的女人也真少有哇!这个时候,片山认真地想,不管是石津还是别人,都要逼她嫁出去算了。否则凭她这种性格,迟早丧命在杀人犯手里!
“听我的话,去吧!”
“不去!哥哥速去速回,不必十秒钟嘛!”
怎么可能!片山投降了。
“好吧!我去!不要乱来哦!”
说着,片山站起来往前走。
“小心别迷路了哦!”晴美轻声喊。
正想答覆时,传来咯噔一声,片山好像踢到什么绊倒了,连连呼痛。
“没事吧!”晴美叹息。“这样糊里糊涂的,叫我怎能放心去嫁人嘛!”
夜深沉。确实有“夜”的感觉。
若是东京,到处有深夜广播,汽车引擎的吼声不绝,霓红灯闪烁如同白昼。这里不同,又黑又安静,乃是真正的“夜”。
宙尔玛是世界有名的观光地,从前来过的人再访宙尔玛,也许感叹它已俗化,然而夜晚的静谧一定没有改变。
晴美有点无聊地仰望夜空。
这次的旅行遇到不少杀人事件,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充满情趣的事发生。假如回到日本。可能发生一些新的事情。
不过,那种“新事情”,也许是“新案情”的化身……为了新事情,首先必须平安回到日本……酒店的后门打开了。
“有人出来啦!”晴美低声说,轻轻抚摸福尔摩斯的柔软身体。
人影有两个,抑或三个?
不,两个。另外一个是大型行李箱,箱子下面有轮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
通常的话,大概听起来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响声。然而实在太安静了,于是很响。
“嘘!小声一点。”
咦?晴美吓了一跳。那个说话声音……虽然看不清楚,总觉得是多田靖子的声音。
她在干什么?
“别不讲理好不好?这么重,我提不起来哟!”
“可以推它,不过尽量在泥地上。要移动它也真不容易啊!”
“对了,有没有手推车?”
男人的声音,乃是浅井勇治!
“你不够强壮啦!”靖子说。“那边有什么呢!”
“不正是手推车么?好极了!借来一用吧!”
“不错。这样反而不会惹人注意。”
他们发现后门附近摆置了一部木制的手推车,好像是用来搬运大牛奶罐之类用的。
不过,诚然是奇异的组合,晴美想。这个时间,靖子和浅井在干什么?是否搬运什么东西?
“先把它抬起来。好了没?一、二、三!”
口令之后,二人合力把那个大行李箱搬到手推车上。
“唉!腰好痛。”浅井牢骚。“你很壮健嘛!”
“我年轻哟!”靖子轻描淡写他说。“走吧!”
二人开始推动手推车。木的车轮发出咕略咕略的滚动声,却没有太吵的感觉。
“跟踪一下好吗?”晴美说。
虽然片山不在,但有福尔摩斯,不成问题吧!大致上,福尔摩斯比片山可靠得多。
福尔摩斯先开步走了,晴美跟在后面。
靖子和浅井走向市郊方向。晴美再想,真是奇异的组合啊!虽然晴美偷听得悉,他们曾经有过恋情,可是像这样由靖子指使浅井做事的局面,似乎不太寻常。
现在是女人出头的时代了……晴美自说自语。
靖子和浅井继续往市郊方向走。
行李箱是谁的?相当大,足够容纳一个人进去。想到这里,晴美呆住了,不由低语。
难道——行车箱里面是人,而且是实穗。
福尔摩斯仿佛若有所思,没有特别焦虑的样子。一副泰山倒于前面不改容的镇定,叫人气愤不已。
离开市区,来到跨越河川的桥上。
黑暗中,晴美也听出流水的声音。
手推车的声音停止了。
搞不好……晴美还在震惊的当儿听到什么大件物体落进流水的声音。
他们把行李箱丢进去了!
假设实穗装在里头的话……晴美美躲在路边的树丛阴影里。
想到他们可能计划好杀死实穗。晴美真想冲出去,当面质问二人。然而见到福尔摩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好勉强忍耐,静观其变。
二人推着空了的手推车。从晴美前面走过去了。
“不会有事吧?”浅井说。
“你还说这种话?决定了就要做到底!”靖子说。
“你讽刺我吗?”
听了浅井的话,靖子停下来,冷冷地说:“别瞎说了!我是为了你,以及为你太太做的!”
“靖子——”
“实穗一定在担心地等候我们了。”靖子说着,快步往前走。
那么,行李箱的内容不是实穗了。晴美如释重负。
可是,那个行李箱放了什么东西?不管怎样,丢行李箱本身是件严重的事。既然现在无法把它拉上来,且设法让它摆在一边,然后再跟哥哥等人商量。
四周十分黑暗。一旦离开了,已经不知置身何处。桥下的流水只有一片漆黑,不见一物。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走上桥头。
“怎么啦?到哪儿去?”
福尔摩斯开始沿着河堤下去,晴美追赶上去。
“福尔摩斯,不行啊!太危险了!掉进河里怎办?”晴美慌忙阻止。
可是,福尔摩斯身轻如燕,已经走到长草的斜坡下面去了。
“福尔摩斯,你这么冷酷,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么?你忘了是谁每天喂你吃东西的吗?
忘恩负义的家伙!“
晴美一个人嘟嘟囔囔的,主要是因胆怯的缘故。本来可以在河堤上面等候的,却又不甘心,只好战战兢兢地沿着斜坡走下去。
“危险……假如被急流卷去,五分钟也支持不住啊!这水是阿尔卑斯的雪溶解而成的,一定很冷,随时引起心脏麻痹的——不,我不要死在这个地方!我那灿烂的未来怎么办哟!”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任由晴美唱独脚戏。
“碍…危险——救命啊!”
不意脚下一滑,踩到湿石头的表面。晴美发出引起周围群山回响的喊声。从斜坡滑落下去。
4当晴美从斜坡向着“急流”滚下时,片山正在路上走着。
片山依照晴美个人的推理,往K酒店方向走,准备告诉栗原一切。
虽然市镇很小,但是走到水田夏代住宿的K酒店却有一段距离。片山之所以一直走不到目的地,皆因他又迷路了!
大街只有一条。怎么看都不可能迷路,然而愈走愈不对劲,不但回不去目标的酒店,甚至朝晴美相反方向走到市郊了。
K酒店不可能位于这么荒凉的地方。到了这个田地,片山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是方向盲,欧洲之旅一点也没改善这个老毛箔…没法子,片山只好回头走来时的路。
纵然想问路,已经半夜了,路上人影全无。况且,纵使遇见什么人,对方是日本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言语不通的话,遇见了也没有意义。
不过,沿着这条路走,应该走到那间酒店吧!为了避免看漏了,片山像上发条的玩具似的左、右、左、右看来看去,不知不觉脖子又酸又疲。
奇怪。警察应该赶到K酒店了。那么,酒店前面总会吵吵闹闹,自己不就看到了吗?
难道K酒店不在这条马路上?
片山终于找到理论上的结论了。
当然,市镇虽小,却不至于只有一两条马路。除了一条主要大道,还有不少旁道。
片山完全不记得转弯了。
走着走着,片山回到自己住宿的酒店来了。不是后巷,而是正面玄关……是否应该拐去后巷找晴美?
其实,只要去警局,可能栗原也在。万一她不在呢?
片山也认识不少英语单字,但在目前复杂的状况下,他不晓得如何向本地警察解释才好!
“振作一点!”片山骂自己。“你不是堂堂警视厅的刑警么?”
是的。可是,我不懂德语啊!
总之,先去警局看看才好,万一完全讲不通,回来就是了。
下定决心之后,片山迈步走向警局。
曾经到过警局好几次,清楚得很。对。在前面转个弯,再走一点路就是了……咦?
竟然出到一个寂寂的地方。
难道转错了弯?确实应该是这条路的。对啦!
方向盲的人有趣的地方,就是迷惑之后所作的选择必然错误,就是走相反的方向也一样不对。
此外,这样走绝对不会错的。确信之下,朝目标的方向再走,十居九又是错的。
再走一段路之后,片山终于承认自己错了。因为无论怎么想,去警局的路上也不会经过坟抄…当然,说是坟场,不像日本印象中幽灵出没的场所。尤其是可称登山家圣地的宙尔玛。这里的坟场埋葬的多是死于山难的人。
然而不论多么美丽,坟场毕竟是坟场,加上夜间人静时分,任谁也兴不起慢慢散步的心情。
“没法子,回去吧!”片山耸耸肩,叹一口气。
这样来回走错路也实在累人,至少希望回去的路不要搞错就谢天谢地了。
视野的角落上,有白色的物体在移动。
“咦?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还是坟常这个时间的缘故。黑漆漆,静悄悄,模模糊糊地看到白色墓碑的形状。刚才瞬间看到的却是更白的物体。
算了,与我何关?
正要迈步时,很明显的一道白光在坟场中移动。
“哗!”片山不由惊叫。
妖怪出来了!瑞士也有类似鬼火的东西么?
那道白光似乎朝着双腿发抖呆立不动的片山走过来。
不要过来!妖怪,走开!
这些话,德语应该怎样讲?
白光在坟场之间移动片刻——终于,片山明白了。
那是类似手电筒之类的东西。
片山松一口气,同时抹掉汗水,接着差点失笑。
这个时间,谁会在这里徘徊?总之,只要是“人”就放心了。
白光直直地向片山走过来。
“请问……”片山不管对方懂不懂日本语,主动向那道光搭讪。
锵一声,激烈的冲击迎头而来。片山看到眼前散出火花,群星乱舞。不过是刹那的事。片山被击,就这样失去知觉,栽倒在路上。
“阿义——阿义!”
咦?那是谁的声音?
片山在黑暗中,听到人的呼声。自己怎么啦?
坟常鬼火。白光。
这个好像是儿岛姑妈的声音,为何她把相亲的事带到天国来谈?还是天国也有结婚灾难?
“对呀!阿义。”儿岛光枝揪着片山的衣襟。“再不早作决定的话,你就永远不能成佛啦!”
“成佛?不结婚就不能成佛?”
“就是呀!”
“胡说!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是事实!你没时间挑剔了!你的结婚对象是这个人!”
蓦地伸到他面前的照片,是个穿婚纱的骷髅!
“不要!不要!”片山拼命摇手呻吟。“我还没死,我不要结婚——”“阿义!”
片山突然张开眼睛。眼前不是骷髅,而是普通的儿岛光枝的脸。
“姑妈……”
“你没事吗?好极了!”光枝嘻嘻一笑。“我正在担心,万一你死了该怎办。”
“大概死不了。”片山坐起来。
头痛欲裂,全身发痛。也许因为躲在路边的关系。这一刻,片山突然很同情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片山用力甩甩头,一切不明不白的状况。
片山确实记得自己晕倒在坟场前面。可是现在……“这是什么地方?”片山眨眨眼睛问。
“我们的酒店附近呀!”
“为何我会在这里……现在几点钟?”
天色已经亮了,然而四周几乎不见人影,相信时间还很早,大概破晓时分。
光枝侧侧头。“大概是清晨六点钟吧!”
“哦。姑妈,你怎样找到我的?”
“歪打正着啦!”光枝说。“早上突然醒来,心想有什么事可做没有?这里的电视节目很迟才开始,而且没有日语配音嘛!”
当然罗!片山说:“于是出来散步?”
“对呀!难得来了瑞士,我想把一草一木看个够本才走,所以一个人爬起床来——对了,阿义,为何这里的酒店没有拖鞋?”
“我怎晓得?”片山没好气地站起来。
看来,自己在坟场前面被人击晕后,又被人运来里了。真糟糕。不知晴美会说什么!
“阿义,你没事吧!”
“还好……有没有看到晴美?”
“晴美?她在路边睡觉吗?”
“不,没什么了。谢谢你。”
只好先回酒店房间了。片山还觉得天旋地转,总算能踏出瞒珊的脚步。
被人击晕了。当然晴美会给予同情吧……“你真没用!我差点淹死啦!”晴美对片山哗啦哗啦地骂一顿。
“我也差点翘翘了!”片山反驳。“那么……你没事了吧!”
“还好啦。”晴美嘟囔一句。“你呢?头还痛不痛?”
“一点点啦!”
两人面面相觑,莫名地相视大笑起来。
“我错了,不该让你一个人走。”晴美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片山和晴美,以及石津、福尔摩斯一行人,正在酒店餐厅吃早餐。
“不知道。”晴美耸耸肩。“也许他们只是想把行李箱丢掉而已。”
“故意夜半三更丢进河里?”
“因为里面是空的嘛!”
“太好了。”石津突然发言。“幸好晴美小姐没淹死,否则我一辈子在这个市镇为你守墓度日!”
“不吉祥的话不要乱讲!”晴美说着,猛喝一口咖啡。
晴美掉进急流不死,理由十分简单。
主要是当晚大暗了,看不清楚,其实桥底下不是急流,而是很浅的河川,纵使掉下去也不会淹死……
晴美虽然掉下河里,仅仅全身湿透而已,没有其他外伤。
然后福尔摩斯“瞄”了一声,循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发现靖子和浅井抛下来的行李箱,搁浅在流水中,一动也不动。
晴美湿漉漉地走过去。打开行李箱的盖子,发现里面是空的。
“不过,靖子他们搬来时,我想里面是装了东西的。”晴美说。“因为看起来箱子很重。”
“那么说。只有内容被水冲走了?”
“也有可能。”晴美点点头。“可是,为什么这样做?”
“就是啊!”片山陷入沉思。
浅井和实穗应该是今天回去日本。
“靖子小姐不知怎样?”
“只好当面问她了。”片山抬起脸来。“恰好,她来啦!”
靖子朝气蓬勃地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走过来。
“早安!今天天气很好,可以看见十分壮丽的马特汉峰啊!”
“是吗?”晴美立刻受到感染。“那么,吃过早餐就去看吧!”
“真好。真的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不是月历或海报上见到的马特汉峰,似乎难以置信!”
靖子只叫了一份咖啡和面包。
“难怪你精神那么好。”石津说。“昨晚我们有公事要办……”“哦,什么公事?”
靖子问。
“有人被杀了。”石津若无其事地说。
靖子的脸僵硬起来。“杀人?到底是谁……”“不知道凶手是谁,昨晚……”“被杀的是谁?”靖子执著地问。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哦!叫什么来着?”石津敲敲自己的头。“肯定是女人吧!片山兄!”
“嗯,水田夏代。”
靖子皱起眉头。“水田……”
“对。她是实穗小姐的继母。”晴美说。
靖子愣住了。“可是……她怎会来了这个地方?”
片山还没回答以前,栗原过来了。
“探长,好早哇!”
“唔,我睡了三个钟头。”
这个人一遇到杀人事件,立刻精神百倍,干劲十足。
“栗原先生,实穗小姐他们今日回国吗?”晴美问。
“不,发生了水田夏代事件,他们不能回去了。起码要在这里逗留两三天。”
“是吗?”晴美用餐巾抹抹嘴唇。“那么,可以慢慢欣赏马特汉峰了。”
杀人事件和马特汉峰,如何扯上关系?
片山想,假如这是电影的话,不妨安排主角登上马特汉的山顶,跟凶手决斗。可惜不是电影啊!
“探长。有没有找到跟水田夏代在一起的忠井安夫?”片山回复刑警的立场,说。
“还没找到她。”栗原在同一张桌子就座,开始喝咖啡。“他到哪儿去了呢?可能是他干的。”
有人被杀,跟死者在一起的人失踪了,当然容易受嫌疑。可是,片山认为事情不那么单纯。
“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是什么关系?”晴美说。“怎么看也不象母子,若是情侣,年纪方面……”“也没什么奇怪。”片山说。“忠井二十五,水田夏代三十二,这么一点年龄的差别……”“姐弟关系。”栗原说。
片山大吃一惊。“什么?”
“我没告诉你吗?后来联络来了,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是同父导母的姐弟。不过,夏代的母亲没有正式入籍,所以不同姓。”
“那么……假如夏代和水田雄一郎结婚,忠井跟实穗在一起的话……”“水田家的财产全部落在他们姐弟二人的手了。”
“原来如此。”晴美点点头。“我就觉得不是偶然巧合。忠井是有意图而接近实穗的。”
“敢情是吧!”栗原说。“但是不晓得她是否知道他的意图才拒婚的。”
实穗跟浅井一样,在婚礼之前拒婚,应该另有情由。但若忠井和夏代是姐弟的话,这个理由就有说服力了。
“可是,现在她和浅井结了婚,一切都徒劳了。”靖子的语气很奇妙,听起来有点自嘲的味道。
“靖子小姐。”晴美放下咖啡杯。“你还恨浅井先生吗?”
靖子盯着晴美,然后轻轻叹息。
“你知道吗?从前我很喜欢他。”
“我就猜到是这样。”
“晴美姐的目光很锐利……我想你一定看得出来。”
“也不是的……”晴美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是偷听来的。
“好奇怪。他是个窝囊的男人,竟然吸引那么多女性……”世人还有像我这样又窝囊又不吸引女性的男人吗,片山想。终究来说,大概“素质”不同吧!
“关于这件事,也许我说的很奇怪。”靖子说。“我认为浅井不是为了觊觎财产才接近实穗的。他不是在这方面脑筋灵活的人。他是那种天生优柔寡断的样本,吊儿郎当、人云亦云。整体来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片山有点了解这番话的意思。一想起浅井在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车上脸青唇白的可怜相。可见他健康不怎么好,而且胆小,容易受人摆布。如果有窜谋的话,很容易成为帮凶。
“我回房间去了。”靖子有点坐立不安似的站起来。“片山先生,你们也会留在这里吗?”
“我们会留下来。”晴美回答。“对不起,连你也被拖下来……”“不,我无所谓。”
“儿岛姑妈她们今天起程去别的国家,你可以跟她们一起去的。”
“不。我也想知道事件的进展,我会留在这里。”
靖子走出餐厅去了。
“事情好像很复杂。”栗原喜悦地说。总之,案件呈现眉目时,他就喜不自禁了。
“对不起。可以打搅一下吗?”传来女声。
原来是沼内和子。
她是几时进来的?片山完全没留意她几时走进餐厅。
“请坐。”栗原高兴地说。“承蒙照顾了。”
栗原完全依赖德语流利的沼内和子了。
“实穗小姐她们还要在这里逗留两三天?”
“是的。”
“那么我也留下来了。虽然有点碍眼。”
“没有的事。”栗原笑了。“昨晚的事件,凶手是否与杀松本的是同一个人?”
“还不清楚。这么小的团体,我不希望有两个或三个以上的凶手啊!”栗原说。
“我想,松本先生认识那位水田夏代女士。”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这话怎么说?”晴美问。
“啊!抱歉,我说得太突然了……我想说,她是松本先生从前当导游时认识的朋友。”
“哦?”
“水田女士曾经随团去过德国。通常旅行季节大同小异,所到之处也一样。因此,突然遇上了并不稀奇。”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
“四年前的事了。松本先生带领的是水田夏代和雄一郎夫妇,那时他们是来度蜜月的吧!”
“那是水田雄一郎再婚的时期。”
“那是我当导游的最后一次工作,所以我记得。”
“可是,水田雄一郎的蜜月,怎会选择那种团体旅行?”
“不,不是团体旅行。那是专为有钱夫妇而设的特别行程。全是年长的夫妇,分成四组或五组。由于松本先生是老练的导游,这种旅行团由他接手。”
“于是松本记得水田夏代的事?”
“导游的第一件工作,首先是记住客人的长相嘛!”沼内和子说。“不管多少人组成的团,必须在一天内记住客人的名字和长相,否则无法做事。此外,旅行前一定集合过,像水田先生的情形,应该上门磋商好几次了。”
“原来如此。真不容易啊!”栗原由衷感激的样子。“不管什么职业,一旦是专家就辛苦了。”
“当我见到水田夏代时,也有似曾相识之感。”
“那么,你记得当时松本先生所带的团中,那个女人也在其中?”片山呆呆地说。
“只是觉得面善而已,刚才终于想起来了。”
真是惊人的记忆力。
“唉!搜查一科需要你呀!”栗原似乎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跟我哥哥交换工作如何?”晴美说。
“看来我一无是处了。”片山悄悄自语。
“喵!”福尔摩斯嘲笑他。
“可是当时,水田夏代没有坐在巴士上啊!”沼内和子说。“而且,水田女士一定不记得松本先生了。”
这么说来,松本被杀的理由依然是谜。
是否搞借对象,想杀的是靖子?可是,靖子也许有杀浅井的动机,谁会想杀靖子呢?
根本想不通。片山不由摇头叹息。
餐厅突然热闹起来i当然,儿岛光枝等人进来了。
“坐那边好不好?”
“我喜欢这张桌子。”
吱吱喳喳地争论得不亦乐乎。
“那些太太真拿她没办法。”沼内和子苦笑一下。“在欧洲,不可以随意找空桌子坐下的。可是,谁能拗得过她们啊!”
确实如此。片山想。那些阿婶全是光枝在搭巴士之前认识的新朋友,却像老朋友似的熟络。
“这边和那边的桌子分开坐好了。三个对三个,不是很好玩吗?”光枝在这时主持公道。
侍应生一边苦笑一边注视那班“妇人部队”。
片山悄悄问福尔摩斯,“你怎么啦?是不是在想东西?”
福尔摩斯只是木无表情地注视儿岛光枝等人……
第四章山的叹息马特汉峰高高耸立在晴空下。
举目眺望马特汉峰的伟容时,片山几疑那不是真实的光景,不由明白何以古人认为天空是由高山支撑的想法。
片山正在酒店的露台上,悠然仰望马特汉峰奇观。
当然,如今置身凶杀案的漩涡中,无法太过悠然度日。可是,人类需要休息,乃是生命的定律。
尤其是不晓得怎办才好的时候……
露台上不见其他人影。宁静的下午,游客全部都出去参观浏览了。
“来到这种地方,懒洋洋什么也不做也是好的……”片山喃喃地说。
对。假如身边有个心爱的情人陪着更好……维也纳的樱井麻理,不知在做作么?音乐家也真不易啊!
“真不可思议。”突然旁边有人说话。
片山大吃一惊,回过头来。不知何时,沼内和子站在身边,一同仰望马特汉峰。
“我吓到你吗?抱歉。”沼内和子微笑。
“没有……但你时常安静地行动,我完全没有留意到。”
不知她身上是否有“忍者”的血统?
“作为导游,既不能太过惹人注目,但也不能令人无法意识到她的存在,所以不知不觉地养成安静行动的习惯了。”沼内和子说。
“原来这样啊!”
片山看着她的鞋子。海绵垫底,走起路来的确无声无息。
对。昨晚在坟场遇袭时,有光接近,似乎没有听到足音。袭击他的家伙,大概也是穿上这种鞋了的吧!
“什么事不可思议?”片山问。
“啊?”沼内和子有刹那的惊愕。“我说了吗?”
“不,大概听错了。”片山慌忙说。
“也许我说了。我曾看过无数次山,每次看它对,却像第一次看到般心里扑扑跳。”
“哦。因为它太美了。”
“嗯。不过是岩石而已,竟然如此美丽……”“要爬上去很不容易吧!”
“上到山顶的确不容易。”沼内和子说。“不过,从‘小马将汉峰’可以看得更近。”
“哦,是吗?”
“就在旁边的山峰,有吊车可以上去。”沼内和子看着片山。“想不想上去看看?
不会花很多时间哩!“
片山拿不定主意,他很想上去看看。怎么说,一生人难得来到这些地方啊!
“我跟妹妹商量看看。”片山逃避了。
“好的。”沼内和子微笑。“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呀!”
“也不是的,她的个性很强。”
“不过,她很担心你呢!羡慕极了。”
“怎么说?”
“没什么——我也有个哥哥。”沼内露出有点寂寞的神情。“他很疼我,太疼了,将我的男朋友都赶走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片山说。
“不过,假如哥哥真的爱妹妹,最后应该让步才对。但我哥哥没有这样做。托他的福,直到如今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笑了笑。“对不起,向你大发牢骚了。”
“不,没关系。”
“片山先生,你一个人不准备结婚吗?”
“不……没有这样决定。只是没有女性青睐而已。”片山非常坦白地说。
沼内和子扬声娇笑起来。
“抱歉。瞧你说得多么认真啊!”
片山什么也不说。通常的所谓悲剧,开始于认真的话被人当作玩笑。玩笑的话被人当作认真来接受。此外,愈是强调愈使对方深信不疑,这是片山从经验得来的真理……
“你讨厌女人?”沼内和子问。
“不……不是的。”片山含糊地说。对于这个问题,有谁可以清晰地回答?
“好极了。”
片山莫名其妙。“为什么好极了?”
“因为那位靖子小姐爱上了片山先生呀!”
片山直眨巴眼。“怎么可能?”
“真的。我也是女人,十分了解她。”
“可是她……”
不错。多田靖子应该还对浅井余情来了,不能忘记他。
“说不定靖子小姐本身并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不过,只要有契机的话……”沼内和子突然想到什么,“片山先生,你还会在这里坐一阵子吗?”
“我没什么事……”难为情的答案。
“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沼内和子说。
“什么东西?”
“到时自有分晓。”她微笑。“五分钟后,请到我的房间来。”
“去你的房间?”
“嗯。我认为对破案一定有帮助。”
“到底是什么……”
“五分钟后。记得哦!”沼内和子打断他的话,转身离去。
片山拧拧头。但是既然对破案有帮助,毕竟不能置之不理。
她说五分钟,片山傻乎乎地等了五分钟,从露台走进酒店中。
沼内和子的房间在一楼。片山问到了房间号码,实际上不晓得在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了。正想敲门,发现房门虚掩着。
“沼内小姐……”
打开门往内窥望,里面是黑沉沉的,窗帘拉上了。片山的心扑扑跳。
想到那天因着自己敲门造成水田夏代的死,这次也不由反射地想起来。
“沼内小姐——你没事吧!”片山走进房内。“我开灯啦——”“不要开灯!”传来沼内和子的声音。
片山松一口气。“怎么不开灯?”
“请你关上房门。”
“可是,太暗啦!”
“没关系。”
片山只好关上门。由于是大白天,虽然拉上窗帘,依然有点光线透进来。眼睛习惯黑暗以后,逐渐看见房内的情形。
房间不大,可以见到右边是床。沼内和子的声音从床上传出……片山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片山先生。”沼内和子的声音像在耳语……“这个……”“来嘛。”沼内和子从床上坐起来,上半身发出白色的萤光。
“不……”片山立刻全身冒冷汗。
“放心好了。只是今天陪一陪你。”
根据片山的定义。这种事不是“陪一陪”那么简单。
“可是,我……我是个无聊乏味的男人……”“我没有魅力?”
“不,没有的事。”
“那就过来吧!”
眼睛适应以后,很清楚地看到沼内和子裸露的玉体,片山的脸更青了。
“我有女性恐惧症,特别这种状况下……”片山一边说,一边靠近床边。
“你在把持不定呢!这种事何必考虑?”
是吗?也许是吧!片山佩服得很。
“毕竟需要心理准备的。”
片山想逃,出其不意地被她捉祝“片山先生。”
“蔼—我——”
片山还在语无伦次地挣扎时,已经被她拉到床上。
——就在那时,房门打开了。
片山吃惊不已。他忘了,欧洲的旧式酒店,通常房门都不是自动锁的。
“咦!靖子小姐。”沼内和子说。
站在门口发楞地注视片山和沼内和子的,乃是多田靖子。
“打搅了!”靖子回过神来,用僵硬的表情行礼,带上门走了。
片山不明所以地站起来。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契机呀!”
“啊!”
“靖子小姐一定可以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了。”
片山冒火了。“多谢关照!这种事是个人的选择,不必费心!”
说完.他快步冲出沼内和子的房间。
片山在走廊上边走边嘀咕:“真是好管闲事!自扫门前雪就是了,何必管人家瓦上霜?”
蓦地停下脚步。
靖子独自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
片山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靖子抬起头来。
“咦?你丢下她不管了吗?”
“我和她根本没什么。”片山苦笑。“她只是关心我,说要做给你看。”
“做给我看?”
“对。她一心以为你很喜欢我!”
“我……”
“她说那样子刺激你,使你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人类总是做些不合情理的事啊!”
“沼内小姐那样做?”
“我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你不是喜欢浅井勇治吗?无论多么浪漫的旅程,总不能那么简单就发生感情的……”“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是吗?那么……为什么?”片山反问。
“我喜欢你。”
片山拼命眨眨眼睛。“你知道吗?你……”“在翁格花拉山上,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喜欢你了。而我居然没有留意到。”
靖子向片山靠过来,当然片山拼命后退了。他退到沙发边端去。怎么发展成这种局面了?大意外啦!
“儿岛阿姨说过的,叫我跟你交往看看。”
多管闲事的女人!
“可是……我比你年长十岁以上啊!”
“我不介意。”
介意的是我啊!片山想。
“片山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靖子的说法有点忧郁的味道,叫片山的心紧搐了一下。
怎么自己……突然如此受女性青睐?
片山所爱慕的女性,通常都有悲哀的遭遇,不太幸福的情形居多。难道自己是这类女性“休息的港湾”?
“你的心情……我很感谢。不过,毕竟你不适合我。”片山坦率地说。
靖子垂下眼睛。“是吗?”
“我不是说你不可爱。”片山慌忙解释。“只是……应该怎么说呢……就是……”
结果,他也不懂自己想说什么。
靖子突然抬起脸来,嫣然一笑。
“可以了。爱情是很美妙的东西。有没有谈恋爱并无关系。片山先生,请不要勉强自己。不过……”“怎么样?”
“我有一件事告诉你……”靖子压低声音,向片山招招手。
“说说看。”
难道是秘密?片山立刻把脸靠过去。
“我说……”靖子飞快地在片山睑上吻了一下。“就是这件事!”
片山脸红了。
“喵!”
“我看到了!”
不知何时,福尔摩斯和晴美在注视他们。
“晴美姐,对不起。我对你哥哥……”
“算了。我既不是他的爱人,他又不是我的丈夫!”
片山掏出手帕来抹汗。
“你到哪儿去了?”
“彼此彼此。我早就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勾引女人去了!”
“胡说八道!”片山大怒。
“喂,听说有个地方,可以很靠近地望见马特汉峰,你想不想去?”
“是不是‘小马特汉’?”
“咦,你怎知道?”
“这……”片山迟疑一下,“从书上看来的。”
“去不去?反正呆在这里也找不到凶手啦!”
确实如此。这里的凶杀案由本地警方调查着,反而轮不到片山等人插手了。
“探长会不会发怨言呀?”片山毕竟很在意栗原。
“探长是为查案而来的,管他!”
“你愈发冷酷无情了!”
“是又如何?也许今生今世不会再来瑞士了,但是回到日本以后,命案还会继续发生哟!”
好可怕的歪理!
“我陪你去!”石津神秘地出现了。
“我带你们去!”沼内和子接腔,她也来了。当然好好地穿上了衣服。
见到沼内和子,片山不由难为情地移开视线。
靖子促狭地笑一笑。“片山先生,沼内小姐的床好不好睡?”
晴美悚然一惊。“这是什么故事?”
“没事没事!那么,大家一起出发吧!”片山大声喊。
“咦,你们准备上哪儿去?”
实穗和浅井刚从外面回来,走进大堂。
“上小马特汉山。”沼内和子说。“若是赏面,一起去如何?”
“好哇!我去!”
“可是……”浅井踌躇了,“你父亲去世了……”“难道躲在酒店房间哭泣!我不依。”实穗说。“要哭的话,随处可以哭,父亲不会介意的。”
“好吧!一起去。”浅井的手绕到实穗肩上。
于是,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2“哥哥,你没事吧!”晴美不耐烦地。“叫你在下面等,你又不听!”
“没事的……让我休息一下。”片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交给我吧!”靖子扶起片山的腕臂。“瞧,那边有间咖啡室,休息一下好了。”
“好……”
刚才拒绝了靖子的“求爱”,有点过意不去。但总不能在此瘫痪下来呀!
他们从宙尔玛市区搭登山吊车,经由舒维哲,来到小马特汉山。这样一路换乘不同的吊车上来,不可谓不辛苦。
跟登山列车相比,吊车的上升速度快得多,气压逐渐下降,空气逐渐稀保片山当然适应不了。
可是,在咖啡室坐下来,喝过红来后.片山大致上稳定下来了。
在翁格花拉峰有过一次经验,又在相当高度的宙尔玛住了几天,身体也逐渐适应高山气候,恢复神速了。
“没事了!”靖子坐在对面,关切地窥探他的脸。
“呃,舒服多了。”片山苦笑。“你去眺望台看看风景吧!”
“我在这里很碍眼吗?”
“没有的事。可是……很无聊吧!”
靖子笑一笑。“片山先生很像我姐姐。”
“我像你姐姐?”
“对呀。虽然男女有别……可是同样十分在意别人的感觉。”
“她的人品好不好?”
“很好的人。真的。可是,那样反而使男人觉得有窒息感。”
“原来如此。”片山点点头。
做人真难。“好人”也会使人痛苦。尤其在爱情关系上,凡事无法依照情理去进行。
“好美的山啊!”片山眺望窗外。
万里晴空,马特汉峰的独特形状,就如观赏阔银幕似的压迫到头顶上,气势磅礴之至。
“可以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真是奇迹!”曾经来过好几次的沼内和子也发出如斯感叹,可见运气很好哩!
山顶上有这样的咖啡室,纵使外面下雪或有雾,游客也可以在里面休息。
不愧是观光胜地,对游客的确照顾周全,令人赞叹!
当然,遇到这样的好天气。呆在咖啡室的人就少了。除少数年长的团体外,几乎所有人都出到外面的眺望台去了。
即使不出眺望台,这个山顶本身就是眺望的场所。除了马特汉峰,连法国和意大利境内的山峦也一览无遗。
片山是听沼内和子的说明才懂的,并非山上插了国旗。片山分辨不出哪一座是法国的山,哪一座是意大利的山。
片山叹一口气。“出去外面看看吗?”
“不要勉强的好。”靖子体恤地说。
“一点点勉强有什么关系?”片山微笑。
靖子愉快地笑了,然后望向眺望马特汉的窗口……有人从那个窗口经过。只是随意一瞥而已,靖子却大吃一惊,顿时花容失色。
“怎么啦?”片山问。
“没有……我认错人了。”
“你没事吧?”这次轮到片山担心她。
“嗯……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可是,靖子没有时间担心了,因为有个熟悉的声音飞了进来。
“哎呀!阿义!”
“姑妈!”片山吓了一跳。“我以为你们已经走啦!”
“难得来到瑞士,我想多看一点山色嘛!”儿岛光枝说。
“什么马特……马特……”
“马特汉峰吧!”
“对对对,那个什么汉峰!”
其他同行的“妇人部队”全都到齐了。
片山叹一口气。看来,这些阿婶肯定是对凶杀案的进展有兴趣而留下来。否则,她们绝对不会改变预定的行程的。
“阿义,好极啦!”光枝突然拍一下手掌。
“什么事?”
“你跟小靖相处得很好嘛,看来不用我操心了。”
“是的,阿姨。”靖子也振奋精神。“我跟片山先生很投缘啊!”
“对呀!他的人品比外表更好,是不是?”
这样的媒人也真吓人。
“刚才一同在床上嗯……糟了!”
“出去外面吧!”片山慌忙捉住靖子的手,走出咖啡室外面。
“你不能说出来,姑妈是老古板哟!”
“这是冲击疗法嘛!你不是缺少氧气吗?”
“这样使我更加缺氧了!”片山说。
冷冷的空气绷紧皮肤,越过山岩而来的风尤其凛冽。
晴美正在出神地眺望周围雄伟的山峦。
“晴美,怎么啦?”
“啊!哥哥……我带了相机来,却提不起拍照的兴致。”
片山很了解晴美的心情。拍摄的对象实在太大了,容不进小小的四方框框。
“晴美姐——”靖子说,“实穗他们呢?”
“大概在上面的眺望台吧!”晴美指一指。
爬上和缓的梯级,可以出到平坦而宽敞的眺望台。片山已经适应了,想去看看。
靖子一个人先走上眺望台去了。
“刚才她好像看到什么人。”片山悄声对晴美说。
“是不是儿岛姑妈?我也看到了。”
“不是的。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广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关于那件行李箱的事?”
“说不定有什么关连。”
“我们也上眺望台去。”
“好。慢慢去吧!”
“要不要拿拐杖?”晴美温柔地问。
走上梯级时,但见沼内和子站在眼前。
“片山先生,已经没事啦?”
“还好。”
眺望台十分宽敞。对面不远的角落上,浅井、实穗和靖子三人,正在僵持地谈论着什么。
在这个地方,只要走过去就察觉了。片山见到福尔摩斯来到脚畔,低声说:“喂,你过去偷听一下。”
福尔摩斯没有答“是”,却稀罕地照片山所说的,向靖子他们走过去。
“片山兄,的确伟大,了不起!”石津的声音差点引起群山的回声。
“唔……”
这家伙!他好像故意大声通知靖子等人,片山来了。
“真是壮观啊!”石津盘起胳膊,衷心感叹。
“果然,除却瑞士不是山!”
“美极了!”
“真的。”
还没回头,已经发现光枝等人鱼贯走上眺望台。
“那就是了吗?”
“对。蒙勃朗山。”
片山想更正她,那是马特汉峰,终于放弃了。
“哪一座是额菲尔士峰?”
“谷川岳比较高,还是它高?”
“刚才同乘吊车的是不是某某艺员?”
这班妇人部队,话题实在丰富得很。
“啊,雾来了……”沼内和子说。
片山回头一看,雾——还是云。仿如变戏法似的从山谷之间涌上来。
“向这边来了。”沼内和子迟疑一下。“下去了,好不好?”
“会有生命危险吗?”片山问。
“又不是毒煤气!”晴美捅捅他。
可是,来不及走下眺望台了。随风飘来的云雾,就像拉起窗帘似的,马上包围了整个山顶。
“好大的雾!”
“什么也看不见哟!”
可称白色的黑暗吧!当然,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可以看得很清楚,前面已经模糊了,再隔两三米的距离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请不要移动,留在原地。”沼内和子大声说。“不然跌倒了会受伤的。马上就晴朗。”
片山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不是晚上,竟然黑暗了。他有不祥的预感,仿佛将会有事发生……哒哒哒的脚步声,在白色的雾中穿过去。是谁呢?
“哥哥!刚才有人……”
“晤。去什么地方?”
“不会有危险吧……”
片山的话还没说完,福尔摩斯尖叫了一声。
“有事发生了!福尔摩斯!怎么啦?”
片山冲上前去。其实他怕搞错方向,从眺望台滚下去,于是用手摸索着徐徐向前。
“你在哪儿?靖子小姐。”片山大喊。
“我在这儿!有人……”靖子的叫声。
“等一等。别动!”片山找到声音的来处,往前直走。突然,有人在雾中走过,碰撞了他一下。
“哇!”片山栽了个人仰马翻。
对方似乎没有跌倒,继续走开了。
片山好不容易爬起来。
“你在哪儿?再说一遍好不好?”
“片山先生!有人……”靖子的声音在发抖。
片山往声音的方向冲过去。万一从眺望台掉下去,四周还有栏杆,不至于坠落山谷底下吧!
朦胧的人影在雾中浮现。
“片山先生……”靖子一下子跳出来,一把抱住片山。“好可怕!那个男人突然……”“那个男人?”
“他应该死掉了的,却突然袭击我们!”
“等一下。你说的是谁?”
“忠井安夫哟!”
“忠井?他杀了谁?浅井还是实穗?”
“我们没事。”雾中传来实穗的声音。“浅井也在。”
那么,刚才撞到的可能是忠井了。因为福尔摩斯尖叫,他才落荒而逃吧!
“那么,没有人受伤了?太好了!”片山松一口气。
“喵!”福尔摩斯在脚畔叫。
“原来你在这儿,连你也看见了吧!”
“喵!”
“什么事?”
发现福尔摩斯还在叫,于是片山在雾中摸索着往前跟着走。
有人倒在地上。
片山屏住呼吸,将那个俯面趴在地上的身体翻转过来。
他是忠井安夫。一眼可以看出,已经气绝了。
然后,云雾像假象一般突然消失,晴朗了。
散得太快了,片山有刹那间忘掉尸体的感觉。
就像转暗的舞台突然亮了灯,眺望台又充满白昼的阳光。
这个“舞台”上,熟悉的登场人物在“不要动”的命令下呆呆地站立。
晴美、石津、沼内和子,以及浅井、实穗、靖子、福尔摩斯。还有儿岛光枝和她的娘子军,站在一堆。
只有一个仰面倒在地上的忠井,简直像是这个场面的主人翁。
“终于晴朗啦?”实穗望见忠井的尸体,吓得睁大眼睛。
“被人杀害……·已经死了!”片山站起来,对靖子说。“刚才你是不是说:”他应该死掉了‘?“
靖子像在梦游似的点点头。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靖子看着浅井。
浅井呆呆地。“我也以为他死了。因为他不动……”“什么?你没把脉,也没触摸他的胸口?”
“嗯……当时我害怕呀!”浅井胆怯地说。
“笨蛋!”
“那么……他并没有死去?”实穗说。
“一定是头部被殴,晕过去而已。”靖子说。
晴美过来听到一切,点点头。“我懂了!你和浅井先生丢掉的行李箱,里面装着这个人吧!”
靖子脸都白了。“晴美姐!你看到了?”
“这么说来,他是在水中醒来后逃脱的。”
“在没确实一个人的生死之前,就把他装进皮箱丢进河里也算谋杀!”片山沉着脸说。
“对不起……”
“他侵犯我了!”实穗突然冲口而出。
“什么?”
“勇治出外之际,他想强暴我,所以我拼命打他……”“原来这么回事啊!那就是无奈的自卫了!”晴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
片山叹息。“总之,现实的他是被杀了。附近有没有警局?”
“阿义。”儿岛光枝走过来。“怎么啦?这人是不是头晕?”
片山的心情非常沉重。“姑妈,他被杀了。”
“啊?”光枝瞪大眼睛。“他被谁杀了?”
“不晓得。”片山环视眺望台。“什么人从这里走下去?”
“我的两三个朋友……我们之中没有杀人凶手哦!”
“这是凶杀案。对不起,可能还要请各位暂时逗留一阵。”
“喂!”这时,跟光枝同行的其中一名团友,手里扬着围巾走过来。“看哪!这是我的围巾!”
“咦?你不是说借给了人吗?毕竟记错了吧!”
“不是的。它掉在那边,我捡回来的!”
“为什么掉在那边?”
“我不知道哇!真的,掉在那边哟!”那名妇人坚持地说。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纵身飞向空中。
“哗!”那位妇人当然尖叫了,因为福尔摩斯将她手里失而复得的围巾一把衔了去。
“这猫干嘛呀?”
“且慢。”片山说。“福尔摩斯,到底……”福尔摩斯走到片山跟前,继续衔着围巾抬头看他。
“哦?”片山伸手接过围巾转向那位妇人。“这条围巾掉在哪一边?”
妇人露出狐疑的神色。“在哪儿呢?蔼—那边!刚好中央那边。”
“我在那边跟什么人相撞了一下。”片山点点头。“晤嗯……我好像明白了。”
“我完全不明白。”晴美生气地鼓起腮帮子。
“福尔摩斯,你想说的是六和七的问题吧!”
“喵!”
你懂了吗?华生君!福尔摩斯似乎这样说。
“六和七怎么啦?”
“晤,我就是在意这个。姑妈。”
“吓?”
“咱们到下面的咖啡室去,我有话向你请教。”
“阿义!”光枝瞪大杏眼。“你以为我杀了人?从小为了替你物色好老婆而尽心尽力的我,竟然……”从小?太夸张了吧!
“不是的,姑妈。”片山慌忙解释。“姑妈怎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姑妈掌握了破案的重大关键!”
“我吗?”
“嗯。姑妈的话,也许有助于捉拿凶手啊!”
“哎呀!那太可怕了!”光枝喜悦得双眼发亮。
3“怎么在这个地方……发生命案嘛!”栗原上气不接下气说。
“探长,你缺乏运动哦!”片山炫耀地说。他已完全适应了。
“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啦!”石津竟然也开起玩笑来了。
栗原拼命假装平静,挺起胸膛。“哼!我不会输给年轻小伙子的!”
小马特汉峰的山顶上,正在召开“搜查会议”。由于发现尸体,本地警方也从宙尔玛派人士来了。
栗原跟着警官坐吊车上山,抵达时早已天族地转,脚步踉跄了。
“栗原先生。”晴美拿红茶过来。“我放得很甜。吸取糖分比较容易复原。”
“我不喝!”栗原固执地说。“现场在哪儿?”
“眺望台。”
“好。走吧!”
栗原东歪西倒地走了出去。片山呆住了。
“真是,一点也不像大人!”
“我们也走吧!”晴美说。
“唔——喂!石津,拜托了。”
“放心好了。一个也不准出去!”石津紧紧地交叉起双臂。
“他最适合扮演这种角色!”片山边走边说。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其他能力?”
“我的意思是,他还有其他能力的!”
晴美不由喷饭。
当着雄伟的大自然景观面前,杀人现场奇异地变得缺少现实感。
片山回头一看。石津雄赳赳地站在山顶咖啡室的门口守候,目送他们的背影。
所有事件的关系者,包括儿岛光枝一行人,都被集合在咖啡室里不准离开。
事件之后,下山的吊车停止开动,凶手应当还留在山顶上才对。
除了外国人游客以外,其他日本游客全部强迫留下。虽然有人投诉,大部分人只当作难得的体验,兴致勃勃地等候。石津站在咖啡室门口负责监视,不准任何人出去。
“回日本后,打算怎样?”片山问。
“什么怎样?我是文员,回到工作岗位罗!啊安弧沂侵甘虻氖拢 ?
“石津?”晴美也回过头去。石津笑眯眯地向她挥手哩!一点也不像是办理凶杀案的刑警。
晴美也笑盈盈地挥手示意说:“没什么好焦急的。我不是讨厌石津,可是……这种事只能让时间做决定。我想,既来之则安之,到时自然有分晓。”
“是吗?那就好了。”
“哥哥,你的事先处理好再说吧!”
“你这小胡闹!”片山笑了。
二人上到眺望台时,看到尸体,却“氨了一声。
难道多了一具尸体?不是的。
倒在眼前的是栗原探长。
“探长——真拿他没办法!”
“幸好我把红茶带来了!”
晴美扶起栗原,灌他喝红茶。
栗原苍白着脸,虚弱地说:“我不行了……想不到客死异乡……”“瑞士不收你哟!”片山用力扶栗原站起来。“来,回咖啡室吧!”
栗原呻吟着,在片山和晴美左右两旁的搀扶下,从眺望台边走边说:“片山……你是个好人啊!”
“多谢美言!”
“你对我这么好,而我竟然把你的辞信丢掉……”“丢掉?”片山的眼睛瞪大。“
不是摆在你的抽屉里吗?“
“摆了两三天啦。后来用作记事,随后丢掉了。原谅我吧!”
片山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不睬。
早知把栗原留在眺望台,让他自生自灭。
“喵!”福尔摩斯愉快地叫。
“还没答覆吗?”片山问石津。
“什么事情的答覆?”
“我说过好几遍了!从日本打来的电话。”
“是吗?我不懂德语嘛!”
“我讲的是日本话!”
“哥哥!”晴美捅了片山一下。
“什么事?”
放眼一看,咖啡室的职员,手里拿着电话,边走边问:“哪位是片山先生?”
“嗨嗨!”片山急急地走过去,接过话筒。
石津见状,敬佩地摇头叹息。
“片山兄真了不起。来到瑞士也有电话找他!”
不知石津晓不晓得内情,晴美都带着复杂的思绪注视片山的行动嗯……“是。果然不出所料。知道了。谢谢你。”
片山放下话筒。
“怎么样?”晴美问。
“不出所料。”片山回来说。“来。现在要向姑妈她们讨教一番了。”
片山走向她们聚集的桌子。
“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
“阿义。现在开始什么玩意?”光枝问。
“没什么大不了。”片山说。“我只问一件事就可以了。”
“什么事?”
“请你回忆一下,松本先生被杀时的事。”
“我永远忘不了,那么可怕的事。”光枝皱起眉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姑妈你们本来是不是两组人?”
“是的。那时——在什么格林……格林什么来着?”
“格林德瓦吧!”
“对。我们在格林什么,偶而聚在一起。”
“后来一直走在一块儿吧!”
“对!”
“那么,能不能请你将当时的组别分出来?”
“为什么?”
“总之,麻烦你一下。”
妇人们望来望去,纷纷从椅子站起来,左右分开。
光枝和其中一名妇人结成二人一组,其他一组是四人组成的。
“两组合起来是六个人吧!”
“奇了。”
沼内和子说。“对不起,打岔一下。我记起来了,当时坐上巴士的有七个人!”
“不错。”片山点点头。“可是,后来警察上车检查搭客时,姑妈她们又是六个人。”
“那么一来……”
“我们从未想过凶手会混在姑妈一行人之中。所以,巴士停下来后,完全没去留意她们的事。”
“那么,第七个人是谁?”光枝直眨巴眼。
“怪了。”发言的是那位捡回围巾的妇人。她是四人一组之中的一个。“当时我们是四个人,你们那边是三个人才对。”
“不。”光枝睁大双眼。“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你们那边是五个人才对!”
“五个人?不可能!我们一直是四个人!”
晴美恍然大悟。
“我懂了!姑妈她们彼此都是初相识,一名陌生女性混在其中的话,彼此都以为是对方的同伴啊!”
“是的,实在是大胆的犯罪行为。但是,初相识的人,自然不会喋喋不休地高谈阔论。”
“于是那人……”
“她有必要藏起自己的脸孔。当然,可以戴假发或眼镜,来改变相貌,但是跑近去看就看出来了。”片山叹一口气。“这个人现在应当在我们中间。”
谁也不说话,静静地看来看去。
中年女性也真不少。
“那人是谁?”晴美问。
“我们一直不明白,松本先生为何被杀。”片山说。“会不会想杀的是靖子小姐?
可是,靖子是少女,怎么可能搞错而误杀松本?“
“那么,毕竟目标是松本先生……”
“对。因为松本先生认得凶手的脸孔。”片山望着沼内和子。“听了你的一席话,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什么话?”沼内和子睁大眼睛。
“你曾说过,导游有一项本领,就是不会忘记人的脸孔。”
“那是工作上的需要磨炼出来的。”
“然后你说,水田雄一郎和夏代二人,曾经接受松本先生的向导。”
“那么,是夏代女士做的?”
“不。她的脸我们都见过。不管怎样改装也看得出来。此外,她若混进姑妈等人的团体.毕竟太年轻了些。”
“不年轻不是我们的错!”光枝生气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片山慌忙解释。
“哥哥,到底松本先生记得的是谁?”
“松本先生不是本地雇来的导游,而是从日本一路陪团的领队。照规矩,出发之前,他搬拜访客人的家。”
“磋商事宜吧!”
“是的。即是说,松本先生拜访过水田雄一郎的家。他在那里见到了她。”
“她……不是实穗吧,她太年轻了。”晴美侧侧头。
“难道是嗯……幸江?大木幸江?”突然实穗诧然开口。
“你说的对。大木幸江,现年五十岁。改变发型,戴上眼镜,平日穿惯和服的她,换上洋服,已经判若两人了。可是,在格林德瓦的酒店时,可能她凑巧脱掉眼镜,被松本先生看到了。”
“即使松本先生认不出她是谁,但是认为她是见过的人,一定跟她打招呼。”沼内和子说。
“不错。”片山点点头。“于是大木幸江以为松本先生想起她是谁了,她要设法制止他,不致泄露身份……”“可是嗯……为何幸江这样做?”实穗说。“她应该在日本……”“刚刚托人调查过了。”片山说。“大本幸江发现水田先生的尸体,在警局接受聆讯后,马上离开了日本。”
“为什么?”
“为了讨伐水田先生的仇敌!”片山叹一口气。“大木幸江服侍水田先生多年,等于是他的妻子,虽然只是心情上的感觉。后来水田先生娶了夏代女士,大木幸江只好把自己的情感压抑在心底。可是……”“可是水田先生被杀了。”晴美接腔。“无论怎么看,都是夏代做的。”
“水田先生也事先猜到,做了防备措施,可是防不胜防,终于遭到毒手。大木幸江决定追踪夏代,亲手伐敌,替主人报仇。”
“那么,杀死夏代阿姨的是幸江婶了嗯……”实穗喃喃地说。
“是的。”片山点点头。“除了夏代,连他的串谋人忠井安夫也必须杀掉。你知道夏代忠夫的关系吧!”
“嗯。”实穗点头。“是我把他们的姐弟关系坦白告诉幸江婶的。”
“大木幸江十分担心你啊!你父亲死了,你又跟了个不太可靠的丈夫——失礼了。
她怕夏代和忠井姐弟不怀好意,为了死去的主人,为了保护你们两个,于是她想杀了他们。“
“碍…”实穗用双手掩往脸。
片山叹息一声,环视咖啡室。
“大木幸江应当在这里。逐个逐个地查,实穗小姐当然可以认得出来……”“不。”
实穗用力摇头。“她不在,无论她怎样变装,我一眼就认得出来……”“可是……”
“真的。她不在。”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长长的沉默之后,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
寂静的咖啡室里,那个声音大得惊人。
一名妇人从里边的桌子站起来。
“我在这里,小姐。”
那妇人拿掉假发,脱下眼镜。
实穗屏住呼吸,片山缓缓地点点头。
“你是大木幸江吧!”
“是的。”
“杀死夏代和忠井安夫的……”
“是我。那位松本先生也是我杀的。”轻描淡写的语调。“好可怜,我连他的名字也不晓得。不过,我必须这样做。为了老爷,我不能容许对小姐不怀好意的人活下去!”
“幸江婶……为什么……”实穗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你不插手,那些人迟早会被绳之以法的啊!”
“小姐。”大木幸江微笑着,“就如那位刑警先生说的,多少年来,我的生存意义在于服侍老爷。老爷再婚时,我受到极大的冲击。可是……我只是个佣人。我想,这样做可以帮到你们,那就够了……”大木幸江的声音有点颤抖。
“还有,那个女人是个魔女!她竟然杀了老爷,把他嵌进墙壁之中!”
当然,这件事凭夏代一个办不到,必定是忠井安夫协助她。
“老爷的手从墙壁中无力地垂下来,那时我就决意了……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情啊!”
“幸江婶……”实穗泣不成声。
“我必须亲手杀了凶手。这样的决心。直到如今我都没有后悔过。”
片山十分了解大木幸江的心情。
“走吧!我想审判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谢谢你。”大木幸江慢慢走到那堆妇人面前。“冒犯大家了。”行礼后,添加一句。“谢谢你把围巾借给我用。”
“好了。”栗原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站起身来。“你来带她坐吊车下山去吧!”
“是。探长,你呢?”
“难得恢复精神了。我要参观一下才回去。”
咖啡室的空气一下子轻松下来。
“你不帮我扣上手铐吗?”大木幸江问。
“这里不是日本,我没带手铐在身边。”片山说。“先到这里的警局说明一切情由——沼内小姐,请你一道来好吗?”
“当然。”沼内和子站起来。
“那么,走吧!”片山催促。
“幸江婶!”实穗跑上前来,紧紧拥抱大木幸江。“他们一定……一定判你很轻的罪名!你会回来的!”
“小姐。”大木幸江盯着浅井,浅井直立不动。
片山和晴美等人带着大木幸江,走向吊车站。当然,福尔摩斯也在一起。
“天气真好。”大木幸江抬眼望天。“可以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再也毫无遗憾。”
“没问题的。我想不会判太重的罪。”晴美说。
“不。”大木幸江摇摇头。“毕竟我夺去了别人的性命,尤其那位松本先生,他是无辜的……”“是的。”
“我以为他认出我是谁了,当时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了。还有,夏代和忠井……
对了,那位太太好像忘了,是她把牛铃交给我保管的。“
“你说姑妈?原来这样啊!”片山苦笑不已。
“我马上想到利用它。因我没有自信可以用手掐死他。人类到了不顾一切的境地时,什么也做得出来。”
大木幸江在走下吊车站的阶梯上停下来。
“能不能替我将我的储蓄送给松本先生的遗族?”大木幸江说。“工作多年,我想我有一千万元左右的存款!”
“好厉害!”石津说。“我只有一千元……”“这件事怎样处理好呢?总之,现在……”片山说不下。
“是的。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请替我做这件事。”
“好的。”晴美点头应允。
“怎么啦?”
“我……扭到了脚。”
“糟了。请你扶住我的肩膀。”
片山松开握住大木幸江的手臂,跑下一级。
突然,大木幸江奔了出去,然后消失在围栅对面。
没有人说话。
“喂!”片山终于回过神来。“对面是什么?”
“悬崖啊!”晴美回答。
“喵!”福尔摩斯闭起眼睛叫了一声。
风从山谷间吹上来,呼呼作响,听起来像是遥远的哭泣声。
“最后一晚了。”晴美说。
“麻烦你们太多了,对不起。”实穗鞠躬,低下头去。
“哪里。明天早上起程吧!”
“嗯。”实穗点点头。“还有父亲的丧礼,善后的事拜托栗原先生了。”
“没问题,探长会处理的。”片山转向石津。“喂,你怎么啦?”
石津一直注视眼前桌面上的肉,没有动手。
“你没有胃口?”晴美问。
“不……想到这是最后的晚餐,吃掉太可惜了。”
众人哄然大笑,原本有点郁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片山想,石津这家伙在这些小节上倒很有功用。
晚餐桌上,片山等人、多田靖子、浅井夫妇,以及沼内和子都在座。
“栗原先生一个人工作,好像很可怜。”晴美说。
“他喜欢工作,没事的。”
“我会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沼内和子说。“我想栗原先生需要我的帮忙。”
“那就最好不过了,探长也会松一口气的。”
“其实我必须保护实穗小姐。”沼内和子微笑着说。“不过,现在她有丈夫陪伴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保护自己。”安穗说。
“你要振作,不能放任了。”靖子激励浅井。
“我会的,放心好了。”浅井用力点点头,似乎不太有诚意……“喵!”福尔摩斯在桌子底下嘲笑一声。
“对了,为何假装不认识夏代?”片山问。
“对不起。”实穗说。“得悉忠井和夏代是姐弟后,我也想到夏代是为了父亲的钱才跟他结婚的。可是,我以为父亲很满意她,而且轮不到我说什么……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杀死父亲……”“知道你父亲被杀时,你想过凶手可能是夏代吗?”晴美问。
“想过的。”
“可是……”
“我想亲手报复,血债血偿。”
晴美和片山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可是,幸江做了。其实应该由我去做。”
实穗内心潜伏的“杀意”,令片山惊愕不已。说不定,忠井之所以侵犯实穗,乃是实穗主动诱惑他的……忠井被殴,幸好没死去。
夏代和忠井追踪实穗而来,原来是想趁她不知道父亲的死讯之前,安排她“意外死亡”的吧!这样来说,他们的旅行确实充满危机。
“靖子小姐,多谢你的照顾。”实穗说。
“请你原谅他。”安穗望着浅井勇治,说。
“你和他所谈的一切。我都听见了。包括你姐姐的事。”
“实穗小姐……”靖子摇摇头,“算了,当时我姐姐已有精神病的倾向。不光是浅井先生的责任。”
“不,是我的错。”浅井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我要使实穗幸福,弥补我的过失。”
“那就好了。”靖子点点头。“不必担心我,因我已经遇见白马王子了!”
片山被她一盯,吓得心跳加速。
“对了……”片山慌忙转换话题,“松本先生说,有一晚见到实穗小姐在走廊上跟人聊天,不知对方是谁?”
“松本先生这样讲吗?”实穗似乎大吃一惊。“那时,我见到的是松本先生啊!”
“松本?”
“嗯。那晚,我听到勇治和靖子小姐的对话,然后急急回房间;结果遇见了他。”
“你跟松本谈过话?”
“嗯……一两句而已。当时有酒店的人经过,古古怪怪地描我一眼,我就慌忙走进房间去了。”
那么,松本是怕谣言落在自己身上带来困扰,所以讹赖那人是片山了。其实只要坦白告诉片山,知道谣言的出处,就不至于形成误解了。
也许那是松本式的避谣办法也说不定。
对了。在坟场前面击晕自己的又是谁呢?当然与事件无关,可能是为钱而打人的流氓吧!
既不取掉自己的性命,还把自己抬到酒店附近,也算是好心的强盗啊!
一定是在酒店见过片山,这才下手的。
“那些婶婶阿姨呢?”靖子问。
“已经出发了。”晴美回答。“她们还想去很多国家游览呢!对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跟着片山先生啦!”靖子清晰地说。
“喂!你……”
“放心好了。”靖子笑道。“我不会死缠烂打的,不过,请带我在身边,直到回日本为止,如何?”
“有何不可,哥哥?”
“嗯……”
片山等人待会参观蒙勃朗峰,然后回日本。
“大概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了吧!”片山说。
“喵!”
福尔摩斯在桌子底下叫,众人捧腹大笑……
尾声酒店大堂里空无人影。
靖子独自坐在沙发上。已经夜深了,所有人都寻梦去了,只有靖子想一个人独处。
当然,晴美和片山的关怀令她十分喜悦,然而内心的创伤依然无法平复。
“你在干嘛?”
浅井站在眼前。
“怎么啦?又把太太丢在一边跑出来?”
“不是的。”浅井苦笑。“她在洗澡。”
靖子有点脸红。“看来你们很幸福。”
“是的。”浅井稍微远离坐下。“说老实话,我跟她结婚,乃是为了享乐。”
靖子注视着浅井,浅井腼腆地摇摇头。
“可是,大木幸江的一句话惊醒了我。那是她的肺腑之言,我不能不认真做人了。”
“实穗只有你是至亲了啊!”
“是的。”浅井紧握双手。“我能吗?我能成为那个家的主人吗……我要发奋,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你必须做到。而且,你一定可以做到。”靖子坚决地说。
“你认为我可以吗?”
“你曾是我心仪的人,你一定能。”
浅并严肃地凝视着靖子,冷不防跪在地上,向靖子膝行过去。
“原谅我!”
“浅井……你干嘛呀?”
“衣子的事,还有你……能不能说原谅我?否则……”靖子盯着浅井。
“你是认真的吗?好吧,我原谅你的一切。”
“谢谢你。”浅井站起来。“那我回房去了。”
“明天一早起程吗?”
“嗯。”
“我不送你们了……一路小心!”
“你也保重啊!”
浅井踏着步走开了。那是浅井,又像一个陌生人。
蓦地发觉,福尔摩斯坐在大堂的地毯上,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
福尔摩斯跑过来。靖子一把抱起他,把脸靠在他那柔软的毛上厮磨。
“你真是奇异的猫,好像了解我的一切……”“喵!”福尔摩斯伸舌去舔靖子的脸。
“嗯哼,不觉得吗?”靖子抹掉眼泪。“来,我要睡了。你呢?”
福尔摩斯独留下来。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那么,晚安!”
靖子向福尔摩斯挥挥手,走了出去。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目送靖子的背影,然后紧紧闭上眼睛,似乎很快就入睡了……
“哥哥!”晴美用力摇晃片山。
“什么事?”片山突然清醒过来。“迟到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呀?”晴美笑了。“你说的,起飞时叫醒你,而你一直叫不醒嘛!”
“哦,是吗?”飞机开始慢慢移动了。“大家都上了飞机没?”
“当然罗!”
石津已经呼噜呼噜睡着了。结束欧洲之旅,踏上归路,好像没有特别的伤感。
靖子在读杂志。
“似乎是很长的旅程,又像很短。”片山望着窗外。“下雨啦!”
细雨敲窗。外面的风景洇了,腾腾胧胧,摇摇晃晃。
法兰克福机常这是片山等人旅程的终点站。
“发生了好多事。”晴美说。“可怕的事也有,不过很有趣。”
“你就好啦!回去以后,不知又有什么命案等着我呢!”
“那是你的职业,没法子啦!”晴美说。“啊!飞了!”
静止片刻的飞机引擎声,一下子提高。然后,开始滑走的机体,缓缓地浮动上升。
途中还要在阿拉斯加安哥拉机场停一停站,那时已真正告别欧洲了。
片山确实埋怨多多,可是的确享受了这次旅程。
不是很好玩,却是很有意义。
“哥哥!”晴美说。
“什么事?”
“明年再来一趟,好不好?”
片山扭过脸去不睬她。
德航客机载着福尔摩斯和他的主人们,冲过雨云往高处飞去。